天津公安书画名家系列报道——曹善华(总第七期)

与“山”为邻
在没有与张牧石老先生谋面之前,曹善华说,镌刻在自己脑海里的张先生始终是一座“山”的模样。他不仅在诗词、篆刻、书法方面建树颇高,而且对京剧、曲艺、舞蹈、武术也很有造诣。就是这位堪称“全才”的重量级人物,著有《茧梦庐诗词》、《篆刻经纬《牧石印谱〉《张牧石诗词集〉、《张牧石艺略》等《茧梦庐丛书》八种,可谓著作等身。张先生身为篆刻名家,早年师从寿石工,师法秦汉印,私淑黟山派, 治印文字考究,布局错落,稳中寓奇,挺拔秀逸,匠心独运,一代收藏大家伯驹先生将张牧石与陈巨来并称为篆刻界的“南陈北张”,而且晚年常用印章多出自张牧石之手。
曹善华说,他是一个幸运之人,其中最幸运的事之一就是他与张牧石先生的交往。2001年,他与张牧石老先生第一次见面,是在张先生开设的《说文解字》课上。“以前都是在书上或是电视荧屏上见过张先生以及他的墨宝,总感觉有点‘隔’,怎么说呢就像是刘德华的歌迷听他的磁带歌盘一样,远不如到现场零距离看演唱会来得真切过瘾。”为了听那次课,曹善华煞费苦心。他早上五点钟就起了床不仅把《说文解字》的很多版本都找了出来,而且带了一个小录音机,准备了两个软皮抄,这一切都是为了听张牧石老先生的课,好把他的课“留下来”。不过,那次听完课后,曹善华没敢走上台与张先生打招呼,而是匆匆离开了教室。
半月后,曹善华又去听张先生的课。这次课张先生讲的是《诗词格律》。曹善华自认为是曾经写过几首诗词的人,于是,他从一摞诗稿中挑出几首自己颇为得意的佳作课后试着请张先生斧正”。没想到,张先生不仅没有拒绝这名无名后生的请求,而且看得很有耐心,大到诗作的意象构制,小到某个具体字的用法,张先生都一一给予点评和订正。这还不算,由于张先生的住所在十字街,正好属于曹善华供职派出所管辖范围之内,回来的路上,张先生又给他讲了一通诗词理论。虽然张先生年已古稀,可他精神矍铄,形象生动地将原本枯燥的诗词理论讲得妙趣横生。那一晚回到家里,曹善华激动得晚上没睡着觉,原来,做学问是如此轻松有趣的事。
开始,张先生只是把曹善华当作一般的对诗词情有独钟的后生,当某一天曹善华将自己写的一张千字小楷毕恭毕敬地摆在张先生面前请他指点时,这位知识渊博、见多识广的老者不禁惊呆了。这幅作品真的出自眼前这位个头儿不高、虎头虎脑的民警吗作品取法高古,又汲古出新,结体验中求胜,于规矩中见灵动,潇潇洒洒,错落有致,特别是细柔处隐隐可觅刚劲与力道,老先生看后发现啧啧赞许。老先生没想到一名事务繁忙的警察,杂事奇多,还能静下心来如入深山与小楷,而且写得如此得法,富于韵味儿,难得难得,便告知曹善华,没事来家串门说话儿。
老先生倒是爽直大气,快人快语,可曹善华却心存疑虑,因为名家的门儿是不能随便串的。在老先生一次又次地邀请下,曹善华却迟迟未登门。后来,张先生不高兴了,我住的地界儿属于你管辖范围,再说又离得这么近,你不来串门嘛儿意思搞得曹善华好不尴尬,想解释又找不到话儿。于是他选择了一个天气微凉的晚上,登门拜访。那天老先生正在刻印,一见曹善华来了,立刻起身,招呼其落座。他刚坐稳,先生老伴儿备好的盖碗糯米香茗已递到跟前儿。那天老先生气色很好,满面红光,平日晚上一般都要到海河岸边舞剑,先生说他来得正是时候今晚天儿凉,不会出门。
那晚,他们一直侃到晚上十一点多,从文字学到古典诗词,从正书到篆刻,从做人到从艺,从天下大事到家长里短,老先生引经据典,口吐莲花,奇思妙想,信手拈来,让曹善华大呼快哉。临走时,先生一直将曹善华送到门外,并嘱记:闲暇再来,闲暇再来。曹善华走出老远,下意识一回头,只见老先生手扶门框,目不转睛地盯着渐行渐远的他。
给曹善华留下印象最深也是最让他感动的事,要数张先生为他补课事。有一回,由于单位要迎接上级检查,事多得脱不开身,曹善华没有去听张先生的文字学概论课。在曹善华眼里,只有遗憾,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此事张先生却一直记在心里。虽然他的学生数以万计,无法一一记住名字,可那天曹善华未到,他心里有数。第二天一大早,曹善华上班途中就碰到了正在海河边散步的张先生,张先生将他招呼过去,先问他因为什么原因没去听课,得知是因为单位工作忙时,非要给他补课。曹善华非常感动,想请张先生吃顿便饭,张先生一听说要吃饭,说什么也不肯,而且责怪曹善华,别往歪处想,想不得,想不得。晚上去张先生家里补课时,曹善华特地为老先生带了一小包茶叶,老先生很高兴,那天补课的效果也出奇的好。时隔多日,曹善华对那天补课的情形仍记忆犹新,当天补课的内容,甚至张先生为他沏茶的一个细节,他都如数家珍。张先生讲课有一规矩,就是从来不带讲稿,他认为边讲边看讲稿容易局限思维,会丟落很多灵感。那天补完课,张先生特地为曹善华布置了作业,并限期交上。这可是一对一的教授,能得到张先生这样垂顾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张先生为人谦虚,治学严谨,每次碰到学生请教总是有求必应,而且答完疑后还补上一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一起研究。”一次课后,曹善华拿着他新近写的一幅行书作品请先生指点,先生静静看完全文,没有先评点书法,而是指出了几个别字。一个是“云”字的繁写。他说,一般情况下,云字的繁体字是带雨字头的,即“雲”。但是当云字当说话讲时,比如某某云,繁体就不能写雨字头,写了就闹出笑话来。二是后来的“后”字。绝大多数情况下,后字的繁体字是“後”,但是太后的后就不能写成“後”,写了也会让人贻笑大方。当时曹善华见张先生讲这些,有些纳闷,写书法主要讲究笔法、墨法、章法,怎么还讲这些呢张先生告诉他,在上面三法前面还要加上最为关键的字法,因为把字写对是对书法作品最起码的要求,字写错了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字都写不正确,再好的书法作品,也是下品。曹善华顿时感觉大脑里仿佛开启了一扇天窗,受益匪浅。
著名学者顾炎武所著《日知录)甚得张先生推崇,“日知”取名于《论语子张篇》,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也就是说每天都比昨天多知道一点知识。张先生自己就是这么做的,他多年如一日,扎实做学问,而且坚持不懈,持之以恒,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多学一点东西,即使白天没有时间,晚上也必定要补上。张先生每次出版诗词集,总是自己亲自校对,对任何一个字都小心翼翼,生怕一时疏忽弄错。张先生多次对曹善华说,虽然当今社会略显浮躁,学术之风不大乐观,但始终有一些年轻人肯踏下心来继续钻研传统文化,这一点很了不起。他认为,学总比不学强,学一点就能充实一点、收获一点。他告诫曹善华,研习书法的人,尤其不能放松对传统文化的学习,那可是祖先几代几十代人积累下的宝贵财富啊,没有深厚的文化作底子,书艺行之不远矣。
与张先生打交道的日子,曹善华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进步,每天都能吸收新鲜空气和营养。随着对张先生的了解,曹善华总感觉张先生想对自己说点什么,可一次次欲言又止。他凭自己的猜测,一定是张先生想送字给他。因为按他以前与著名书法家交往的经验,交往得深,你不主动要书法家的字,书法家会不悦的,不过你要是奔着某书家的名气拜访他,拜访时的第句话就是想要字,大多又会激起书家的怒气。于是,曹善华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恰当的时机,表明了向张先生要一方印的意思,果然,张先生欣然应允。曹善华考虑到老先生事情多,应酬多,不需急忙刻出来,没想到老先生第二天就刻出来了,而且自己送上门来。曹善华非常不好意思,一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而张先生说:“有事儿你尽管吩咐!”老先生的幽默风趣,一下子拂去了曹善华心头的紧张,两人即刻哈哈大笑。
一次,一位朋友给曹善华做了副花梨木镇尺,做工精细,模样甚是可爱,可就是上面空空如也,如果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家撰幅对联题上去,定会增色不少。曹善华第一时间想到了张牧石老先生。他没好意思开门见山的让张先生写对联,而是旁敲侧击的说想让他在镇尺上题几个字,张先生会意,只用了一会儿功夫就做了一幅“养心名利外,守默是非间”的对联,并写好送到曹善华单位。曹善华说他缺一个字号,张先生建议他用“守默作为字号就很不错,曹善华受宠若惊,求之不得,连忙施礼致谢。
张先生博学多才,头衔很多,比如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天津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天津诗词社副社长,天津印社顾问,《中国书画报》编审。另外,还有些杂七杂八多如牛毛的头号,比如某某荣誉主席,某某荣誉顾问等等,大多头号儿连他自己都没听说过。不过,他对这些看得很淡。他也多次教导曹善华说,为文为字一定要淡泊名利,除了个别官方正式的头号可以凭真本事争取一个两个 “装饰装饰门面”,那些纯粹是沽名钓誉的头衔,只要交了钱就可以得的,一概不能要,一点用处没有。曹善华深谙此话,并向张老保证,一定把精力集中放在专攻书艺上,放在提高自己的文化修养上,对那些加入什么名人大辞典,加入什么艺术研究会,一概视如敝屣,不予理睬。
张牧石老先生经常向曹善华说起自己的艺术经历,曹善华每次都听得入迷。他说自己第一位享有盛名的老师是寿石工。寿石工名玺,字石工,“石工”二字,取《考工记》中“攻石之工”语。据介绍,寿石工为人谦和,说话幽默,好与人开玩笑,人生得矮胖,且头顶光光无毛发,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外号“寿秃子”。别看此人其貌不扬,却能写出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治印也与其他家不同,颇有个性。在寿石工的指导及影响下,张先生初入篆刻之门,在学习的过程中感受到文字学以及诗词的重要性。在后来的岁月里,张牧石先生越发感觉到诗词的魅力,在自己的多种艺能中,诗词已经渐渐转为第一位。
曹善华受张先生的影响,有一段时间感觉自己的书艺好像停滞不前了,于是决定暂时歇笔,专攻诗词及古典文化,放宽视野。不曾想还真有效,后来再一提笔,发现书艺长了一大截似有突飞猛进之感。张先生告诉他,定要多箭齐发,不能单一地练字,那样和匠有什么区别,艺术家都是通才、全才。张先生说,其实所有的艺术门类都是相通的,相通之处,乃是心境、心意、神念。各种艺术,都需勤学苦练,静中参悟,过程很是辛苦、枯燥,加之寂寞,功成不易,所以古往今来能有“大师”“宗师”称号的寥若晨星。
算起来,曹善华与张先生交往已有七个年头儿。曹善华说,张先生浑身都是“宝”,他除了在书艺、文化方面得到张先生的指点长进不小外,还有无形的财富,就是受益于张先生人格魅力的影响。比如张先生对家庭的责任感,比如对爱情的忠贞。在这样一个消费爱情的年代,曹善华说,对照张先生的爱情佳话,比照身边的红男绿女,真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前些年,张先生的老伴儿还在,曹善华每次去张先生家串门儿,都被他俩的恩爱情谊所感动。前年,张先生的老伴儿得病去世了,这两年来,张先生每天都为老伴铺床,吃饭时为老伴备饭,尽管老伴走了,“除了必要的外出应酬之外,只要在家里吃饭睡觉,我都这样做,一切都和老伴活着时一模一样,因为我俩整整生活了六十一年,从未离开过。”张先生将老伴年轻时的照片,从二十多岁到七十多岁的,都分别选出最漂亮的挂在卧室里,还有老伴生前用的物品一一摆放在原先的位置,一切如昨。曹善华说,很多人要为张先生找老伴儿,他说什么也不肯,他说不需要,“自己的老伴儿还活着”。这曹善华感慨万分。
曹善华与张牧石老先生的交往,被他形象地喻为“与山为邻”。而张先生却这样评价曹善华:“此人淡泊、透明、质朴、谦逊,为艺忠诚,为人正直,艺术前途不可限量。”
本文摘自《橄榄林》2008年第三期
作者:李建伟 郑如冰
曹善华 字守默,号静之,大学毕业。自幼酷爱书法,师从张牧石,张建会等先生,诸体皆能,擅楷书,尤精小楷。现任天津公安书画院院长。
曾参加全国及省市级书法展、赛获奖三十余次。曾三次受邀赴美国犹他大学等四所大学讲授书法同时举办个人书法作品展览。曾在美国,天津,石家庄,山东青州、大连等地举办个人书法作品展览,创建“曹善华书法网”弘扬中国书法艺术。
现为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书法考级注册教师,全国公安书法家协会理事,天津市书法家协会理事,天津市书法家协会硬笔委员会副主任,天津市法学会法治文化研究会理事,南开区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河北区书法家协会理事,北兰亭书友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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