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后悔之后

双城记:后悔之后
作者 ▏江一桥

节后,在府南河边喝坝坝茶,讲述者,满身酒香,嘴巴更是被酒精左右,他不设防向我敝开心扉,我轻端茶碗慢揭茶盖,生怕弄出响声,从而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讲述就不连贯了。初春的锦城,风儿拖拽一丝凉意,午后的太阳,窖在波光粼粼的府南河里,却显得娇嫩。借酒之余劲,喝坝坝茶,当如此听众,难得遇到一次,我相当珍惜。
我当兵,在北方,是“万岁军”三十八军×××师通信营的文书。我们师长,特别喜欢四川兵,那年,师长指名点姓要我跟着他去某干校。
干校在北方一条小河的边上,四周蛮荒凉,远处可见燕山山脉,这山脉终年灰扑扑;河小,无名,冬天结冰,夏天绿幽幽,水清亮得很。出干校后门,无名河转个回头弯,形成一个不大的沱,沱边有滩,滩是细颗粒的砾石,不是沙。很神奇,夏天,我曾看见个白胡子老人,赤身裸体背个柳条儿编的背篼,手执一头削尖的长木棍,在齐腰深的水里,用脚来回踩,然后木棍猛地插下去,再然后,就挑起一个鳖(即我们南方人说的甲鱼)。小半天,被挑起的鳖装满柳条儿背篼。老人上岸穿了衣裤,骑毛驴,唱歌谣走了。据说,这活只有这老人能做,其他人掌握不了天气水情和脚的功夫,有人曾跟老人后面下河去踩,却从未挑起一个鳖。
在干校,我又做了三年的文书,管理文件档案和学员每月一份的思想汇报(就是思想检查)。干校的学员,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我不说他们的名字,往前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他们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那时他们在落难,每月统一发三十七块工资。领了工资,他们第一件事,就是交十元党费,然后交十五元生活费,多数学员会给自己当知青的子女寄去五元或十元,手头没啥钱了,还得买牙膏肥皂及买烟抽。
那时,我已经学会抽烟了,好几个学员常常找我要烟抽。我有事找他们,只要我一招手,他们跑得飞快。帮我做了事,我丢支烟给他们。不是我吹牛,他们都是中国著名人物。913事件后,开大会叫他们发言,检举揭发摔死在温都尔汗的副统帅,有学员讲了三天三夜,上午讲,下午讲,晚上再讲,讲了三天三夜。我作记录,不用改一个字,也不用改一个标点符号,便是一篇可以拿去发表的大文章,太有水平了。你根据他的语气和停顿的长短,用逗号或句号,没一个错。我们师长看了我做的记录,拍手大叫,水平确实高!也有学员不会讲,结结巴巴,一点不好听,也听不太清楚,可他把发言的内容写了交上来,你会目瞪口呆,这是一流绝顶的发言稿,用词严谨绝无半点语法毛病,那字写得流畅而漂亮。这些记录和发言稿,现在,应该保存在北京的档案馆里,哪天解密了,我会去北京看看。
我们师长有心栽培我,曾暗示我,会很快提干。然而关键之时,无意中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我的生活,我主动要求复员。师长最为惋惜,说提干的外调已经做了,报告马上会批下来。但我坚决要求复员。这是我人生的转折点。这是一件难于启齿之事,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事。我生活被这事搅乱了,或者说给耽误了,不过回头来看,这几十年虽尴尬,却是上天早已注定之事,无后悔药吃,您说是不是?
我们师长络腮胡,是打仗打出来的,是带兵的好师长,唯一的缺点就是酷爱吃狗肉,在干校仍不改这嗜好。干校是借部队一农场临时办的,方圆几十公里人烟稀少,季节性会来许多兵,忙几天或半月,转瞬又被车拉走了,干校多数时间冷清而空寂。场部服务社有几个随军家属,岁数都不小了,却是我们这些兵们,平日关注和议论的对象。吃狗肉时更是如此。
这天吃的是条半大狗儿,肥嘟嘟的半大狗儿,应该还是条童子狗。没剥皮,用开水烫了煺毛吃的带皮狗肉。吃狗肉,悄悄的进行,晚饭后,天黑尽了,留一个炊事员在食堂弄,弄好了通知师长来吃。在后厨灶台边,一点不讲究,用大面盆装了,端小板凳围坐四周,总是我和师长的警卫员及司机陪师长吃。怕影响不好,警卫员和司机开车去很远的村子收购狗儿,之后悄无声息拉回来,拴在食堂后院,待学员吃了晚饭返回各自班排,开始集中学习了,我和警卫员及司机拿木棍打晕狗,放血剥皮,再交给炊事员开膛剖肚剁块下锅焖。
这天这条狗儿肥嘟嘟,油水够,又是半大狗,吃晚饭时,师长经过后院瞅了一眼,说不剥皮用开水烫了煺毛吃连皮狗肉。这次,按照师长的吩咐,放了老姜花椒陈皮和大料,弄得特别好吃。四个人吃得爽快,汤汤水水全喝了没剩一滴。坐下开吃后,师长尝了一嘴,咦!兴奋地打个响指,示意我们放下筷子等一等,警卫员便知其意,起身跑去他房间拿来一瓶酒,茅台酒。炊事员很怪,弄好了从来不吃,有时勉强喝一口酒表示个意思,就各自走了。
师长平日话不多,因络腮胡相貌威严,又是这干校的最高领导,大家有点怕他。只有在吃狗肉时,他放松而活跃,教我们大口喝酒,教我们划拳猜子,还讲荤段子。一次警卫员的女朋友来信说要和他分手,警卫员便闷闷不乐蔫不拉唧。也是吃狗肉时,师长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回答周身无力,脑壳发晕。师长说我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之后,你多喝两口酒多吃两块狗肉,包你明早起来病就好了。
喝口酒,抓一块狗骨头啃了,师长搓搓手,把衣袖挽得高高的,对警卫员说:把手给我。警卫员伸手,师长把脉,把得挺认真。把完脉,师长紧锁眉头,缓慢缩手褪回衣袖,只是喝酒,却不动筷子。良久,他抿嘴敛气,鼻腔轻齁两声,语气低沉,一字一停地说:你、来、了!警卫员紧张地问:啥子来了?我和司机也问:师长,他啥子来了?师长不看我们,俨然事关重大,抬手轻拍警卫员的肩头予以安慰,细声道:下面来了。警卫员和司机及我均不解,齐声问道:下面啥子来了?师长回手抚络腮胡,回答:月经来了。我们轰然大笑,笑得筷子纷纷掉地。警卫员也跟着笑。师长当胸一拳,说:你小子,这半月苦瓜脸,值得吗!你那娘们不跟你相处,老子叫我老婆给你寻一个,如何?警卫员大笑,说要得要得,笑后就哭了,说老子吃了狗肉就给她写回信,我还不干了哩!师长便抹嘴,笑道:就给你寻个,像服务社那娘们的黄毛丫头那样的,皮肤白一点,头发软软的那种,如何?我和司机便起哄说警卫员要走桃花运了。
师长说的那个娘们,是服务社的主任,皮肤粗糙,狮子鼻,说话很硬,其女儿却是个皮肤白嫩,头发有点黄的漂亮人儿。只是还小,好像才十五六岁吧,不知为啥没上学了,就跟着她娘在服务社做事,也不知拿不拿工资。这黄毛姑娘,我们去服务社,眼睛转来转去总会停留在她身上。没想到师长竟看出我们平日里的那点小心思,拿这小姑娘来说事。
这次也是用大面盆装了,不讲究,在灶台边,端小板凳围坐成一圈,喝茅台酒,连皮狗肉糯滋滋香喷喷。师长特别关心我,让警卫员和司机敬我的酒,还叫他两个跟我好好学学,把文化提高点,把字写好点,写情书时就不要请人代笔了,等等。之后又训他俩:不买东西时,不要往服务社跑,那黄毛丫头不是你俩的菜,不要去乱想,人家还是小姑娘一个!等等。警卫员和司机都是脑瓜子灵光之人,听出来了,我的提干报告有着落了,便跟我较劲,说我某日上午去服务社买烟,下午去买火柴,吃了晚饭又跑去了服务社一趟,不知道买什么?他俩的军龄党龄比我长,跟师长的时间也比我长,看我要提干了,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不计较不反驳,我打哈哈让他俩说,且恭维地递烟还帮他俩点火。
吃完了,师长起身用手抹着油亮亮的络腮胡,下达打扫战场的任务,要我负责监督警卫员把煺的狗毛和嚼不烂的狗骨头拿去后院那棵老槐树下挖坑埋了,不要留一点痕迹,司机烧开水把锅、锅铲、面盆、菜刀、菜墩都好好烫烫洗洗,不要留下狗肉的骚膻味儿。哼着家乡的小曲,师长回房间去了。
战场打扫完毕,因为喝了酒,又喝了很多白开水,浑身燥热不说,四肢想使劲动一动,同时想屙尿。警卫员也要屙,我俩敞开罩衣和棉衣,摘了军帽拿在手里,出食堂去厕所。走得很快,已经尿急。是开春后的季节,干校外的无名河已经解冻,只是岸边留有残冰,厕所离食堂六七十米,我俩走近道从一片杨树林中穿过去。已是春天了,室外的空气仍凛冽。怪煞煞,无月亮和一颗星星,天漆黑如鸦。而厕所的灯没亮,厕所里更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是旱厕,干打垒的土坯墙,茅草盖顶。有门但坏了关不了。夏天苍蝇蚊子特别多,得拿张报纸上下左右搧屁股才行。这蹲坑矮,往下沉了一步,如下暴雨,下面大坑积水,大便时得把握好时机跷一跷屁股,不然会溅你一屁股的水。冬天,北风从下往上灌,屁眼生痛,你半天屙不出来。反正这厕所不是个好厕所,总是让人难受不舒服,每次进去都想快点完事,然后逃之夭夭。
我先一步跨进厕所,本该在靠门的第一坑屙,把军帽夹在腋下,我都解了裤扣了,警卫员个子小,进来推我一把,把我推到了第二个坑前。太黑了,本想掏火柴划燃看看,却嫌麻烦,不过屙脬尿而已,凭感觉就是对着第二个坑在屙,而且屙得很痛快,渺然欲去的一刻,涮涮涮,像淋在一座小山包上,尿还开花跳舞哩。反正此脬尿屙得非常痛快,尿声比平日的尿声响,就像居高临下淋在一座小山包上。
屙完出厕所,一股寒风袭来,我打个冷颤,急忙戴上军帽,并把棉衣和罩衣的扣子扣上,同时隐约觉得那小山包不对头,像是一个人的脑壳?!警卫员已在前面催我了,我便快步随他而去。
就是一个人的脑壳,我这脬尿,全淋在那个913事件后讲了三天三夜出口成章的学员的脑壳上。
为什么不吭一声,打个响片?他说怕吓着我闪了我的尿筋(等于闪了我的魂魄),从而影响到我的终身;又说我的尿是童子加狗肾尿,嘬一嘴醒脑补心,嘬两嘴强身壮阳,云云!
学员的嗅觉和听觉敏锐得很,我们天黑后躲在后厨吃狗肉,他们全知道,还知道这夜我们吃的是条肥嘟嘟半大狗儿,而且是开水烫了煺毛吃的连皮狗肉——那狗肾,被师长一口吃掉了,我们哪敢跟他争!上面那些话,第二天上午,从师长警卫员和司机嘴里传到我耳朵。他俩添油加醋,但原话的意思明了,被我淋尿的这学员,自嘲捡了个大便宜。
这事非同小可,似乎还牵涉到师长,因为是陪师长吃了狗肉后,我去的厕所。下午,师长叫我去问话。我如实讲了,说天黑,厕所里更像锅底黑,根本没看见坑里蹲着个人,所以屙完就走了。师长反复问:他没吭一声,打个响片?我说喝了酒,脑壳晕糊糊,我肯定没听到,也没感觉到,不信可以叫警卫员来作证。警卫员被叫来了,说的跟我说的一样。沉着脸,师长用食指拇指做八字,卡着络腮胡,另一只手抱在胸前,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方步,却猛然间,挥手让我俩走。
事情好像很严重,狗肉不能再吃了。吃晚饭时,师长叫我写份检查,说要应付上头。晚饭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检查,这检查太难写了,写不写前因后果,因为师长喜欢吃狗肉,我们陪他吃?燃着烟正抓耳挠腮,难于下笔,师长来敲门。开门后,我苦脸对师长说:这检查有点难写,怎么开头,我还拿不准哩。师长叫我不用写了也不用交了,说这事已经过去没事了。他还郑重其事回身关了房门,叮嘱我:看见那个学员就跟平日一样,绝不可以去赔礼道歉节外生枝再弄出什么事情来。而且特别强调一点:你不是他的对手,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你如果跟他对话,你肯定占下风说不赢他,所以不要去自找无趣!看得出来,这事给师长添乱了,但他竭尽所能,上下沟通,仿佛摆平了,像被我淋尿的学员自嘲那样坏事变好事。当时我非常感谢师长,摁灭烟头,扣严风纪扣,正正军帽,立正,对着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可我这个人,天性心思重,知道这些学员经历复杂,大多数出生入死对革命有贡献,有问题也属人民内部问题,他们说不定哪天回北京就重新出山。看得出来,我们师长持相同看法和认知,所以对他们的管束不算严厉,从未用部队那套来管束他们,更没搞过半夜紧急集合,种菜喂猪,他们政治学习居多,附带思想上自我反省。他们是高端文人,曾属党内顶级的秘书帮。说出来的话,都是从关心我爱护我的角度讲的,没一点责怪我的意思。正因为如此,检查不用写了,更让我细思极恐,觉撞祸了,撞大祸了,也怪那时我太年轻,所以走了极端。在涮涮涮尿响的陪伴和刺激下,我翻来覆去想了几天几夜,抽烟抽得喉咙发干嘴皮起泡,却沮丧之极,认为物极必反,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像摔在国外的副统帅那样,便义无反顾做出决定,我不要提干了。想通了,我半夜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披衣服找到笔和纸,伏桌面,一手拿手电筒,一手写报告,坚决要求复员。
师长最为惋惜,说提干的外调已经做了,报告马上会批下来。但我坚决要求复员。在我离开干校那天,师长情绪消沉,络腮胡几天没刮胡子拉碴的,他送我一条好烟,并且悄悄告诉我:那个学员,也是个狗肉爱好者,那天夜里,他请假出恭,却绕道跑到食堂后厨的门边,闻了闻我们吃狗肉的味道,再去了厕所,可能蹲在坑上,正在想象和回味狗肉的味道,猛不丁被你尿淋了。他说,你那时酒香扑鼻,打的饱嗝狗肉味十足,尿,热气腾腾,犹如……犹如什么他没说出来,可能一时没想好,或想好了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从内心讲,他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末了,师长悻悻然:有几个学员,最喜欢在黑咕隆咚的夜里,去那厕所一蹲老半天。
复员到地方,我进四川维尼纶厂,在车间当操作工。干了几年,因字写得好,政治上可靠,被厂办主任看起了,调我去厂办当秘书。那知干了不到一年,一天有接待任务,北京来的首长到厂视查和调研。我心就有点慌。果不然,首长是当年那位在干校被我淋尿的学员。我当机立断,装病,在家躺了五天。不管首长还记不记得我,或叫不叫得出我的名字,不管他现在是何等态度,倘若面对,我都将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无话可说呀。
这时候,师长警卫员那小子,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上说,他提干后和师长的女儿结婚,一直在部队干。又说,这封信是老师长叫他写的,意思是,在地方要安心工作,不要挑三拣四,能过正常安稳的生活蛮好。最后还给我说,当年干校某某学员(被我淋尿的学员),现已重新出山,位高权重。说得很婉转,言下之意,叫我行事低调点,做人小心点。其实就是通风报信的意思,叫我不要再去撞到枪口上了。信中还特别提到,我那脬尿后,师长就戒了狗肉。
我非常感谢战友的这封来信,及师长对我的关心。这么多年了,师长居然记得我这个小兵。那脬尿可能也深深烙印在师长记忆里,要知道,在古代,这是犯上作乱之举,要坐牢或被砍头的。
想躲没躲过,第五天的傍晚,首长的秘书,代表首长来看望我,并送我一条好烟。为掩饰紧张,我掏烟点燃,问:首长还记得我?怎么知道我在这厂工作?秘书说:你们办公室的墙壁上,有张考勤表,可能无意中看到了你的名字吧。我又问:首长没说其它的?秘书回答我:首长就一句话,叫我向你问好,并要你好好工作,没别的。我又问:你来看我,我们办公室的人知道吗?他说:不知道,首长吩咐了的,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是通过其它渠道打听到你家地址。这时我才缓过一口气,揪着的心松弛下来,请他转达我对首长的谢意。他点头,说这没问题。看样子,他不知道我和首长的关系属哪一种,觉这关系有些神秘,也很想知道其中的缘由,可他时间有限,我一支烟没抽完,他就告辞。走之前,他特别叮嘱我一句:首长交待了的,此事不可外传。我点头答应。想了一夜,抽了三包烟,第二天,我直接回车间原先的岗位去上班。厂办主任百思不得其解,却没有为难我。
这事已经过去四十年,首长已经作古,现在,我第一次讲出来,不算违约吧?
你说我该不该后悔,我说后悔无用,这是命!厂办顶我位置的那位,也是复员兵,因为字写得好,政治上可靠,也是从车间抽调去的。这人有造化,一级一级往上爬,最后成厂级干部,眼看功成名就,却在退休前两年,犯了六十岁的忌,现在大牢吃定量。不过,当初给师长开北京吉普的那司机,从干校回到师里不久也提了干,还想方设法调去那农场,真把那个黄毛姑娘追到了手。黄毛姑娘的爹,是老红军。
当年和我共事的警卫员和司机,有志者事竟成,去年去北方开战友会,跟他两个相比,我无法比。我们仨,还开车回那农场看了看,农场已经变成部队的一个靶场。在路上,老红军的女婿悄悄告诉我,当年假如你不坚决要求复员,而提了干,你就是师长的女婿,师长就是你老丈人,现在给老师长刮胡子的,应该是你,哪有那小个子警卫员的菜!
都怪我太敏感,稍有风吹草动便做贼心虚,心惊肉跳地与自己挂钩作联想,隐然自我反省一番。但是,我又确实是个吃饱了晓得放筷子的人,有自知之明,后悔过,但不大后悔,还暗自庆幸哩,虽然睡梦里常被涮涮涮尿响遽然惊醒,可这几十年平平安安过来了呀,算幸福吧。我是这么认为的哈,您说我说得对不对?请您回答我?!
最后这提问,不需要回答。府南河上空,盘旋着两只白鹭,最后落在离我们很近的浅滩水草之上。白鹭颈上的羽毛,逆风飘动,似画中之写意,而那娇嫩的阳光,早已像糖被府南河水化掉了。付了茶钱,他提议:晚上再喝二两酒,如何?我拊掌迎合:好主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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