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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八首
SHIGEBASHOU
宗小白
荒 草
荒草是集体的、动荡的
它常试图以山谷大风来取消个体的、死性不改的部分
一片涌动的荒草，有时就是一场追悼
尤其在秋天，站在大片荒草丛中，一个人于无声处的枯萎
白白耗费着天空尽头，每一颗落日的心……
星辰安排
水缸以它安详的轮廓，珍惜着冬夜
体内的薄冰
草狗蜷在窝里
珍惜着干稻草的暖意
鸟巢空了，白霜的屋檐替它珍惜
遗落下来的羽毛
那些羽毛，在星光下旋转浮沉的样子
多么让人痛惜……
地上有那么多房间
地上有那么多房间，没有一间是给野草的
被羊啃着的野草，散发着牛粪气味的野草
地上的房间越来越多，野草长着长着
长到门口就会停下来
河 岸
一个女人用河水洗去鞋底的泥巴
在河岸干枯的草堤上，留下湿湿的脚印
一只小羊因为用那脚印寻找自己的生母
最后变成一个拖着鼻涕、在河岸低头捡拾碎石子的孩子
干枯的草堤上，到处都是可以走到河岸的脚印
和捡拾不尽的碎石子
河岸干枯的草堤上，到处都是因为寻找生母
而活到了一百岁的孩子……
落叶肯定了什么
那么多落叶堆积在一起，雨水将它们沤烂，化到土里
它们飘落时，那隐含拒绝的姿态
它们彼此触碰、彼此覆盖时，那轻微脆裂的声音……
都化在了土里
泥土，是神赐给我们的最后一件物品……
摇晃而确定
冬天的湖水摇晃日影，也摇晃
公园里，一个年老的母亲
当她从轮椅上扶起
她那半瘫的、中年的儿子
当她将“母”与“子”的称谓
安置在冬天，阳光摇晃的湖水里
我看见几只鸟儿，用薄薄的翅膀呼应湖边的林木
并确定着某种
只能由无边落叶
和不尽天空才能命名的事情……
木头人
木头人 我该如何用这首诗告诉你
你既是一段沉默的木头 也是
为了反对这种沉默 而生成的人
你生来失去语言 但现在 你与我笔尖的交流
深刻的 反对了 这种丧失
所以 木头人 你应该比我更懂得 语言的珍贵
你知道没有什么人 会活得 比语言更长久
语言所呈现出的 最好的生命形态 应该就像
你身上 那朴素的木纹
所以木头人 尽管你静止 不动
但我们终究 还是在语言里 相遇了
我将你写进这首诗里 是因为知道 虽然你
不说话 但你和语言 一直发生着 密切的关系
刀削 斧凿 使你深刻的 隐藏了这种关系
如同这首诗 斟字 酌句 一行行推进 是为了
最大可能的 敞开这种关系
这种深刻的隐藏 或 尽力的敞开 让世界
拥有了 另一种 生命形态
那是 艺术的生命形态 生而为人 我们都要
为了这一目标 而有所忍耐
而坚强的活着
少 女
暮晚，当阳光孱弱下来
纯粹的事物会以雪的形式
强烈显示其存在
就像我年幼时看见的那个少女
她身穿破棉袄，头上横七竖八的插着枯草
无论怎样被村子里的人呵斥、驱赶
一股纯粹的、不自知的美，总是盘踞在她体内
使她一个人常走到夕阳的河滩边自言自语
或是对着暮色中的群山手舞足蹈
直到光线收回除了雪以外的
所有可视的部分
才将这种强烈的显示
淡出我们的视野
每当我想起这个疯狂的少女
就会感觉到，这个世界大概也只有诗
才配拥有某种特权，去抚慰那在生命里
因为消失得那么迅速，而不被理解
因此永远都在躁动不安的
青春之美
野草长着长着
长到门口就会停下来
野草YECAO
作者简介
宗小白，江苏镇江人，江苏省作协会员。从事期刊编辑工作。诗歌散见《诗刊》《扬子江诗刊》《星星》《诗歌月刊》等。中国诗歌流派网诗歌周刊2017年度诗人、第五届（2016年）中国好诗榜上榜诗人。著有诗集《如果，你的生命里没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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