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文学.小说坊】黑龙江.柳哨儿||心花难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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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第38期 总第38期】
心花难放文/柳哨儿坐在半旧的五菱宏光里,老杨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根本没抽几口,一根根烟都在熏黄的手指上自燃了。这不,又烫到手了。老杨一个激灵,把烟头扔出车窗外。扔掉烟头,老僧入定般坐了好一会,老杨面色肃穆,双目凝滞。他在沉思?不。他脑子里满是浆糊,早转不动了。之所以在车里呆坐,就是不想回家。天色渐暗。妻子老榆微信问他几时回家。老杨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回了句:“快了。”老杨习惯性地去摸烟。烟已抽没,只剩一个虚空的烟盒,正咧着大嘴朝他笑。老杨扔掉烟盒叹口气,趴在了方向盘上。远远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那不是小柳吗?见小柳风摆杨柳般走过来,含羞带笑,老杨骨头都酥了。拉过小柳的小手,摩挲亲吻,欲行好事。却见小柳面目突然呆滞,进而诡异,复又狰狞,倾刻间化作鬼魅,张开尺长的五指朝自己扑来。环顾四周,老杨发现山不是山,石不是石,自己不知何时竟陷入一片混沌之中,目之所及昏黄一片。“不好!这是地狱啊。”老杨一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及细想,小柳已张牙舞爪地冲到近前。老杨转身便跑,边跑边寻躲藏的地方。邪门得很,无论躲到多隐蔽的地方,都能被小柳找到,老杨只好不停狂奔。不知跑了多久,老杨听到一阵鸡叫。循声望去,前面出现一道光。老杨知道,那道光、那阵鸡鸣就是人间。他朝着光明飞奔,身后的小柳紧追不舍。鸡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老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突然,老杨发现自己飞了起来。一阵凌波微步,老杨终于在鸡叫最响的时候,一脚迈入人间。鸡还在叫,吵得耳朵疼。老杨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这一揉,把自己揉醒了,原来是做了个噩梦。哪来的鸡叫?分明是自己趴在方向盘上的胳膊,压到了车喇叭。这梦也太真实了。老杨狼狈地擦了擦满头大汗,狠狠拍了下方向盘,却又不小心戳到小手指。老杨这个气啊,揉着小手指,摔上车门回了家。吃过晚饭,看完新闻联播,又看完了电视剧。老榆还不去睡觉,不慌不忙地跟老杨唠着闲嗑,还给他拿了块口香糖。看着那块口香糖,老杨不禁心里一紧,老榆是暗示他,该交公粮了。老杨常年抽烟,老榆嫌他嘴里有味,每行好事时,老榆就给他拿块口香糖。连日心慌意乱、夜梦烦多,老杨就像折腾了三天的待产孕妇,哪还有别的心思?“明天工地上活紧,五点就得去,我先睡了。”老杨假装打了个哈欠,不顾老榆的臭脸,躲到床上去了。躺在床上,老杨睡不着又不敢动,还得努力做出呼吸均匀的样子。直到老榆的鼾声响起,才敢翻身。看着月光下老榆的脸庞,老杨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情景。那时的老榆丰满圆润,泼辣大方,在农村算上等姑娘。媒人把还是小杨的老杨领到老榆家时,老杨一眼就相中了她。老榆也相中了老杨。老杨那时青春洋溢。眉有韵眼有神,举手投足皆有范儿。加上老杨是读过高中的人,在农村是高学历,老榆倾心不已。老榆只是象征性地要了一点彩礼。就这象征性的一点,也够老倾家荡产了。为了娶媳妇儿,老杨穿着千层底,扛上破被褥,开始了打工生涯。那时农村守旧,恋人还不敢牵手出门。老杨也就敢在没人时摸摸小榆的胖手。定亲大半年,也不过见了三五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年轻人的情感充沛又浓稠,距离也不影响感情升温。老杨是心性浪漫的人,上学时喜欢写个诗拽个文的。老杨进城后总给老榆写封信,讲见识、诉相思。老榆一共就读过四年书,勉强能认字。老杨要是写得浅显,老榆查查字典还能读通。要是抒个情、写个诗,老榆就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了。老榆的回信通常也就半页纸,内容无非是今天栽柳,昨天种桑之类。这让老杨时常遗憾。加之信件总丢,慢慢的,老杨也就不写了。青春总是有躁动,寂寞自然得找补。这时,小柳如和煦的春风,唤醒了老杨沉寂的枝丫。见到小柳的第一眼,老杨就知道自己完了,那是沦陷的感觉。小柳有柳的婀娜,又兼具杨的刚直;一颦一笑皆惊艳,一娇一嗔更动人。关键是小柳还懂诗文,跟老杨有话题。尽管老杨总是躲着小柳,小柳还是在老杨心里生根发芽。老杨感觉到,他心里那棵大树都长到了嗓子眼,一不小心就能窜出来。但是老杨不敢让心思窜出来。老杨屋破家贫人胆小,要是跟老榆毁婚,财礼就瞎了。这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对老杨来说,却是不可承受之重。且小柳是富家女儿,若娶了他,将来结婚难免看丈人脸色。这让老杨骄傲敏感的心,又多了几分忐忑。于是,小柳热情一分,老杨就感觉火燎了眉毛,祸在眼前;小柳若冷淡半分,老杨又像火烧了屁股,坐立不安。不敢取又无法舍,怎不让人眉头紧锁、愁肠百结?老杨愁得直掉头发。那个时代,完壁之身对女人来说极其重要。老杨告诉自己,得给小柳留个清白之身,若不能娶小柳,就绝不碰她。小柳不避嫌,总是跟老杨腻歪。老杨知道,小柳是真心喜欢他。每每拥着小柳,老杨都进退两难,欲罢不能。家里不停催促相亲,老杨还没有明确态度,小柳有点急了。向老杨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要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老杨不敢应承,落荒而逃。看着小柳哭啼啼地回家相亲,老杨一夜之间颓了。两个月后,听说小柳结婚了,老杨也吹吹打打地把老榆娶进家门。老杨的心已栓在小柳身上。小柳就是老杨的朱砂痣、明月光,是老杨的心之所向、心驰神往;是他心尖上的一颗夜明珠,照亮他的每一个幽夜,也让他的生活更显暗淡。不可承受的岂止是女人心?生活才是不可承受之重。老杨一无技术、二无学历,到哪都只能干体力活。他觉得自己就像流浪的孩子,到处游荡,孤寂无着。儿子要上小学了,老杨才把老榆母子接到城里。三口人的生活,让老杨压力倍增。租房、买菜、儿子上学,处处需要钱。努力了二十年,老杨才在城市里贷款买了房子。每月除去月供,除去一家人消费,所剩无几。儿子长大,父母渐老,处处是窟窿。老杨焦头烂额,恨不能多生一双手去找钱。老榆有着农村女人的朴实。麻利能干,从不讲究吃穿;二百斤的麻袋,跟老杨抬着就走,绝不喊累。老杨知道自己娶了个好女人,打心眼里感激老榆。老榆举重若轻,小柳却四两拨千斤。老榆扛多少麻袋,也比不上小柳一声娇笑。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啊。一想到小柳,老杨难免唏嘘一阵。还好老榆心粗,不曾察觉。再相逢时,小杨已变成老杨。一头乌发变成碱地上的枯草,稀疏萎靡。见到小柳,老杨很吃惊。他瞪大眼睛,眼角皱纹被撑开抹平。晒着的、晒不着的皮肤都露出来,黑白相间规则排列,活脱脱一根立体鱼尾。小柳依然是当年的小柳。不但没老,还添了一份成熟女人的风韵,婀娜生姿,我见犹怜。看得出,小柳生活优渥。这让老杨顿生相形见绌之感。小柳并不嫌弃,她是特意来找老杨的。几许倾诉、一番壶觞。二十年的情愫不断发酵,终酿成一壶高纯老酒。醉了梦,也醉了梦中人。没了那层膜的阻拦,出轨的代价似乎小了很多,老杨的愧疚感也没那么强烈。况二十年遗憾几近补全,老杨又恢复了青春活力,美哉妙哉。老杨觉得天甚蓝、水甚清,就连五菱宠光的喇叭声都格外悦耳。虽然那五菱宏光也不属于他,是老板让他拉货用的。在小柳的激励下,老杨开始吟诗作赋写春秋,好不畅快。回家再看老榆,越发觉得其粗陋浅薄。孔方兄不离口,阿赌物蒙了心,真真儿是俗。小柳当年失意回家,随便找个男人就嫁了。哪成想男人喝酒赌钱,不务正业。每每说起这些,老杨便多一份自责,添一层怜惜。两人你侬我侬,一对野鸳鸯竟比天鹅还坚贞。大半年后的一个晚上,老杨借了兄弟请客之由幽会小柳。酒入柔肠,小柳期期艾艾地告诉老杨,自己离婚了。还说她自己能赚钱,能养活自己,更能养活老杨。她只求一份长久依靠。言下之意,是让老杨离婚娶她。老杨正酝酿云雨。听小柳一席话,顿时疲软。他也想过,要是他和小柳一块生活,日子会舒坦很多,压力也会小很多。可小柳悄无声息地把婚离了,他又慌了。老杨觉得,提离婚对不起老榆,毕竟老榆帮他撑起了破落日子。老榆于他是恩,恩重如山。不离婚又对不起小柳。当年已负她一次,不可再负。小柳于他是情,情不可逾。小柳又一次给老杨下了最后通牒,让他考虑一周。已经是第五天,老杨无可避、不能逃又无法决定,一朵心花正怒放,却被小柳的最后通牒击得飘摇零落,瓣瓣有情,瓣瓣无义。躺在床上百思无解,老杨又颓了。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单瑞杰,又名柳哨儿,黑龙江人,文学爱好者,听风望月观云,写人写心写梦,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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