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文学.散文】訾玉奇||喊娘

2020第248期 总第248期
喊娘
文/訾玉奇
上小学时俺奶奶就说过,人这辈子从小跟谁最亲,受到惊吓或者疼痛时就会喊出那个人,而且一喊就很可能是一辈子。科学上可以解释为情感惯性,或者类似于条件反射,比如堂弟从小跟俺奶生活,遇到危险时就会喊“俺奶”,而大多数人则更习惯性的喊妈。俺爷爷在生命的末期还能发出低沉的声音时,嘶喊着的正是这两个字的无限循环:“俺娘”,这无疑狠狠给俺上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课,也是俺将要说给更多人听的。
据爷爷说,俺们祖籍鲁东,上世纪初老祖们一路逃荒才来到皖北地区。曾祖母为了能让孩子有一点吃食不惜尊严,沿路乞讨,当然在那时与死亡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后来爷爷的大哥一家去了皖南少了联系,老二没结婚就在抗美援朝时壮烈牺牲,老三(爷爷)留在皖北扎根发芽。曾祖父去得早葬在了俺们这里,老太太也就留在了爷爷身边,打算就这样度过晚年。
老太太生于封建社会,三寸小脚,走起路来像是踩在木桩上,一颠一颠,很有意思,引起孩子们疯狂模仿。可是老太太也不是好惹的,除了三寸小脚,还有三寸不烂之舌,骂得你屁滚尿流,教你做人,下次见面只好绕道。由于是烈士家属,老太太可谓是风光无限,在村里谁都不怕,怕就怕抚恤金没有到位,一哭二闹着去镇上要钱,要到了钱还都是给了儿子,毕竟爷爷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那时在生产队里谁还不是穷得叮当响。后来老太太真的老糊涂了,说话做事总是让人摸不到头脑,上房揭茅草都干得出,可谓是返老还童。爷爷不敢和她吵,实在没有办法就由着她,只要不闹出大事就好
有一年春天,大爷爷一家开车回来探望,要把老太太一并接去皖南生活,大爷爷说他没日没夜地想念他娘。老太太此时已是老得彻底糊涂了,可身体还行壮,能够走动,又因为车的魅力无限,遂欢快地坐上了通往皖南的车。但是在老大家没过多久,老太太竟闹着想回家,想她的小儿子。可是大家觉得老大家条件好,老大也不想让娘回去太早,就这样老太太的回家梦破碎了。后来97岁的老太太去世,葬于皖南一座风水好的荒山中。过了一些年后,90岁的大爷爷也患病去世。去世之前的几个月爷爷去看望他,俩兄弟紧紧抱在一起,老大哭着说:“咱俩可是抱着一个妈头长大的呀!”临走时,老大把老太太的遗像郑重地交给了爷爷,让他好生保管着。
俺上高中后爷爷的身体就每况日下,各种发疼的病让他苍老了许多,曾经那个远近闻名买火烧豆腐的訾老师(姓訾,爷爷当过教师)再也搬不动豆腐坨子了,他已被迫退休。他一辈子怕疼,尤其是手上的“灰蛇疮”让他叫苦不迭,要不是一句句“俺娘哎俺娘哎”的喊叫着,实在无处发泄。高中清明时去给曾祖父上坟,他颤抖着疮后的双手,指示多加点纸钱给他爸花,还说他想去南方给他娘上坟,可他受不了这一路的颠颠撞撞,只能对着遗像暗自发呆。
去年,81岁的爷爷熬过春节后去世了,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中。春节前几个儿子轮番照顾,父亲说他常年在外打工,理应最后关头伺候好,就日日夜夜守着。俺从没有见过这么会照顾人的父亲,也不会想到此刻面无表情的父亲在如何回顾着自己的父亲,俺只知道俺以后也要这样做才称得上读过书的人。爷爷在清醒时候喊:“可是宝书(父亲小名),让你受累了”,迷糊时则喊“俺娘俺娘”,俺奶就说他很害怕没有人在身边。俺总是受不了这样的情景,不够像个爷们,假装上茅厕去捂嘴哭泣。爷爷在十二号晚上喊完最后一句“俺娘”后再也没了声音,因为他感受到了他娘就坐在他旁边,小时候不也是这么安详的吗?
说来也奇怪,近一年来有那么几次,每到半夜俺都会被右侧胳膊麻痛惊醒,那种麻痛感加上极度恐慌会让你自以为快要死了,一边疯狂拍打胳膊一边大喊“俺妈俺妈”,把室友几乎吓坏。第二天室友问及是否做噩梦了,真的没有,就是恐慌,多次相同事件发生之后竟也成了寝室里一个梗。直到因为疫情和其他原因与母亲长时间待在一起,半夜惊醒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俺总觉得这之间有某种联系,因为俺笃信老人们所说的类似玄学的感应。现在俺每天“俺妈~俺妈~”还是要多叫几遍,虽然她嘴里说烦,但俺知道手术后的她心里会高兴的很。
作者简介:訾玉奇,安徽蒙城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理工男,闲暇时写写诗歌与文章,对文学充满敬仰,对乡土中国充满感激。常以为写作不为名与利,但为点亮日常生活!

本期审核:肖龙 编辑:刘凤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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