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景琥丨涡涡看塘鹅(悉尼行)

初到悉尼的日子,一个人在家感到非常寂寞。走出家门常常会遇到洋人。鬼子很有礼貌,只要相遇,不管认识与否,都要打声招呼,问个好。我听不懂人家的话,还以为是问我什么问题,但又不敢肯定,也不能置之不理。点头吗?不对,如果人家问我什么话,我一点头不就惹人家笑话了。摇头也不对,若是人家向我问好,我摇头不就是表示不接受人家的问候吗?究竟该怎么办,又在一瞬之间,容不得很好思索,那就只好以微笑应对了。一次我打开门往外面走,对面的邻居正好从外面回来了,两个人在楼梯上面对面相遇,他向我微微一笑,我也应对了个微笑,算是互相打招呼了。我问儿子:“对面的住户是什么人,你认识吗?”儿子告诉我,这里的人即使住在一个门洞里,谁和谁也不发生任何关系,每天个人干个人的事,偶尔碰个面,点点头,笑笑就是了。邻里之间行同陌路,大家都习以为常。 随着中国移民不断在悉尼定居,中国老人也逐渐多起来。有取得长期居留权的定居老人,有来悉尼探亲小住的父母,也有专门来为子女看孩子的老夫老妻。这些中国老人大都在六七十岁左右,不会讲英语,不认得城市中的英语路标,不敢单独出门,整天呆在家中。澳洲的电视看不懂,中文报刊就那几种,所登内容与自己毫不相干,翻几次就烦了。刚到悉尼还有些新鲜,住上一两个月,活动的天地只有那个狭小的家,顶多在附近的公园里转转看看。白天儿女们或上学,或工作,各忙各的事儿,很少在家,晚上回到家里匆匆忙忙吃了饭,也有很多事情要办,很少有时间陪老人聊天。澳洲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年轻人,都是独来独往,习惯于在家里过那种寂寞生活,中国老人即使一厢情愿想与邻居的老人沟通,由于语言障碍,无法接触也无法交流,当然也无法沟通了。正如有人说的,在悉尼的中国老人是一个寂寞的群体。
我住的艾士菲区,大陆背景的中国人比较多,其中上海人最多,被称为悉尼的第三条唐人街。有的人在悉尼时间长了,也还可以适应周围的环境,能够用简单的英语问路,购物,买车票。中国人喜欢群体活动,就以这些人为核心相约成伙。这里不讲什么志同道合,也不讲什么政治背景,完全根据个人的志趣爱好,约定入伙的老人就想办法搞一些集体活动,这就形成了一些来往经常、成员大体固定的小团体。我参加的这个小团体是以上海一位杨姓朋友为首的,还有一位来自马来西亚的叶姓老华侨,再配上两位热心为大家服务的中国老人,大约有五六十位,每星期二集中起来去一个地方游览。四位领头的老人非常负责任,每星期要去的地方,要看的景物,说起来三言两语很简单,安排起来也很不容易。事先他们四位中至少要有一位先去“踩点”,把坐车、转车的路线,集中时间,活动项目都安排好,大家就可以按规定行动了。4月10日是星期二,和我同住前后楼的辽宁张先生约我去涡涡看塘鹅,我很高兴能有这样的集体活动,就愉快地同他去了。早上八点钟,我们从艾士菲火车站上车,到悉尼中央火车站集合。参加的中国老人分散住在悉尼市的各个不同社区,这一天来的有40多位,叶先生清点了人数,说明乘坐的车次车箱号,九点半钟,就准时出发了。涡涡远离市中心200多公里,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一路上老人们一方面谈天说地,一方面看火车外面的风景。火车开出市区以后经过很长一段森林山地,铁路在山谷中穿行,两旁全是原始状态的桉树林。山体多为石山,岩石缝中生长的古树不很高大,但十分茂密。矮矮的桉树,在石缝间盘根错节地生长着,显得生命力非常顽强。悉尼的开发历史虽然较短,也有200多年了,澳洲人热爱环境,保护生态,虽然山上的树木就和城市的住宅挨在一起,也没有遭到破坏。我心里想,如果这些石头山上的植被一旦遭到破坏,再要恢复起来几乎就不可能了。悉尼是一片山地平原,这里的山都不高,没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是一望无际的林海。火车大约行驶了1个小时,山谷中出现了一道窄窄的海湾线,蓝蓝的海水平静地铺满了山谷,海面上有时也有几只游船通过,荡起一片绿波。铁路线就沿着这片海湾的边缘,在紧贴海面的山根下向前延伸。由于海岸线曲曲折折,火车的速度也比较缓慢,清沏的海水是那样的蓝,那样的透明。悉尼的海湾深入到陆地中,在全世界是独一无二的。火车沿着海湾线一直往前走,铁轨似乎就像铺在海面上一样。这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山谷,蓝天白云,青山碧水,海鸟在海面上飞翔,游船载着游客在海湾中游荡。火车又行驶了20多分钟,山上绿树林中出现了一座座小洋房,和洋房间一条条曲曲弯弯的水泥路面。来过的人说,快到涡涡了。我极力向窗外望去,隔着海水看山岭上绿树下的洋房村落。悉尼的城市风光又在这依山傍海的山岭间出现了。
火车到涡涡停下来,我们在领队的带领下,走出火车站,转上一辆公共汽车,坐了大约十来分钟的汽车,又到了海湾边上。这里的海边很平坦,沿海岸线有人工筑起的堤坝,坝上是平坦的大道,下边是碧波荡漾的海水,海水边上是无尽头的沙滩。白色的沙滩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沙滩上有不少鬼佬在晒太阳。他们任意找一处平坦的沙滩,脱光了衣服,躺在无遮无掩的阳光下,接受日光浴。悉尼中午的阳光还是很热的,我们这些中国老人经不起太阳光的暴晒,都跑到岸上的树阴下,坐在供游人休息的椅凳上休息。澳洲白人晒阳光是很普遍的,别说是春秋天气,就是赤日炎炎的夏天,他们也喜欢在海滩上晒太阳。白种人的肤色很白,经过长期晒阳光,皮肤上出现一片片褐色的斑块。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一个黄种人或其他肤色的人晒阳光的。我们身边几只海鸥,在沙滩上跳来跳去,好像欢迎大家的光临。有人拿出食物抛向空中,成群的海鸥从海面上飞来,围着我们乱飞乱跳。有人喜欢得伸手去抓,想捉住一只仔细看看。领队的老叶赶紧制止说:“澳大利亚人特别爱鸟护鸟,如果你用手抓鸟,他们就会过来很不客气地批评你。”在海滩上我们吃了自带的午餐,老叶宣布了下一个星期二的活动目的地,大家就离开了。在老叶的带领下,我们到了临海的一座庞大的梯形大厦前,这是一座娱乐城,一层是赌场,上面几层是宾馆。我们这些中国老人,就像一群没进过城市的乡巴佬一样,怀着几分好奇心走进了一层的赌城。赌城里全是赌钱的老虎机,一座座,一排排,在宽大的大厅内,摆放成迷宫一样的阵式,有很多洋人在老虎机上赌钱。他们把硬币丢进入口里,就在键盘上按起来。因为都是洋人,我们也不好意思站在人家身边细看。中国老人中也有个别人会玩的,他们就演示给大伙看。有一位来自福建的老太太,投进去五元硬币,玩了一会儿,老虎机就哗哗响着向下面吐钱了,吐了一会儿,停止了,老太太很兴奋地伸手把硬币抓起来,一数整整二十枚,她赢了十五元。大家都说,再玩一次,再玩一次。老太太说,不敢再玩了,再玩就一定要输了。我们旁边那些玩钱的洋人见我们这一大群中国人又说又问的,表现出很不喜欢的样子,一个个离得远远的,到别的机器上去玩了。在赌城里我们转了一圈,大约有上千台老虎机吧。那些玩钱的洋人玩得非常潇洒,他们一面喝着饮料,一面很消闲地打着老虎机,好像输赢对于他们都没有关系一样。大家都知道,这种老虎机是乔治先生设计的,它的胃口大得很,能把几百万的巨资吞进去。赌钱的人虽然也有赢的机会,但赌博最终是水中捞月一场空,可是这么多鬼佬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些老虎机都是无底洞吗?他们为什么还那样喜欢玩呢。他们之中有男人有女人,有年轻人也有老年人,在这里赌钱的一个个都打扮得非常漂亮,男人们西装革履,女人们花枝招展,如果不是在赌场内,谁敢想信他们就是赌徒呢。这是我来悉尼后第一次进入赌城,自己觉得很新鲜。其实悉尼的赌城多得很,后来又看了几处更大的赌城,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走出赌城,我们又坐上公交车,在一座海边的水餐馆傍停下来。这是我们今天的最后一个目的地,到涡涡看塘鹅。涡涡是这个地方音译的英语名字。塘鹅是一种水鸟,学名叫鹈鹕,个头很大,形状大体上像鹅,这是一种活动在海边的野生水鸟。涡涡饭店喂塘鹅在悉尼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观景点。那些塘鹅是经过这个水餐馆长期喂习惯的,每天到了下午三点钟,水餐馆把一天卖剩的碎鱼拿出来向海中抛,让这些塘鹅来抢食。我们来到这里是两点钟,距离饭店喂塘鹅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水餐店是一座跨在海面上的两层小楼,屋顶上已经站有几十只巨大的塘鹅了。我们几十个人就坐在水餐馆前面的树阴下,看着那些塘鹅一只只从远处的海面上不断飞来。有几只胆子大的塘鹅还从屋顶上飞下来,落在离我们不远的草地上,同一群海鸥在一起抢吃人们撒向地上的食物。我拿出照相机近距离拍照,这些大个子塘鹅大大方方站在那里,摆头晃脑的显出很得意的样子。塘鹅越来越多,把整个屋顶都站满了,远处还有塘鹅继续向这里飞。到了三点钟,水餐馆里一位白人小伙子拉着一箱子残鱼从店里出来了。他不慌不忙地把盛鱼的箱子拉到伸入海水中的一座木板桥上,屋顶上的塘鹅好像得到了命令一样,一齐从屋顶上飞了下来,浮在海面上,伸出老长的脖胫,张开巨大的嘴巴,等着接食那位施舍者扔下来的鱼儿。扔鱼的人很熟练地站好位置,扔鱼的动作很慢,引诱得那些塘鹅都张开大嘴巴拥挤地跑动着,傻等着,真让人看着好笑。当他扔下一条鱼时,那么多塘鹅,只有几只能抢到猎物,其它塘鹅就只有再等下一条了。这样扔了很长时间,那些塘鹅其实只有一部分得到了鱼,多数塘鹅都是跟着凑热闹的。有时候一条鱼抛下来,两个大嘴巴同时叨住了,两只塘鹅就拼命争夺,最后当然是力气大的把鱼得到了,力气小的只有望鱼兴叹了。鱼箱里的鱼一条一条扔完了,那些塘鹅也知道游戏已经结束,就慢悠悠地在海水中游着,一只只向远处飞去,再也不向屋顶上落了。这个水餐馆因为有这一手鲜招,生意格外兴隆,每天差不多都有远道而来的客人,等着看他们下午三点钟喂塘鹅的盛况。看罢喂塘鹅,很多人去水餐馆买一些做好的鱼带回家,当作晚餐的珍品。这里的鱼究竟多有特色,谁也说不上,但是看喂塘鹅确实让我饱了一次眼福。。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戴景琥,河南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民俗学会会员、河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河南省史志协会会员、三门峡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三门峡市史志协会理事。出版有长篇小说《七合米》、《东篱无故事》,中短篇小说集《愿君平安》、《轶文夕拾》,散文集《悉尼生活散记》等文学专著。主编有《义马市志》、《义马市民俗志》、《义马村志》、《三门峡市农村合作金融志》等史志专著二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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