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传丨山村的夏夜

离开故乡久了，我会时常想起老家——豫南大别山北麓一个美丽的小山村。那里山清水秀，池塘稻田星罗棋布，山岗沟坎草木葱茏。听到窗外阵阵蝉鸣，我的记忆仿佛回到了从前，故乡山村那个美丽的夏夜……
山村的夏夜是安静的，安静的像村前村后鸢尾草悄然生长；山村的夏夜是迷人的，入夜美景总是让离乡的游子那么情牵。
夜幕降临了，倦鸟归巢，白天叫得最欢的知了这会也似乎没了声息。忙了一天的人们，这时都赶着牛、羊、鸭子，或抗着犁耙等农具回家了。小孩早早放学了，却不愿早点回家，在村里村外顽皮的乱跑。这时，孩子们总是不时的听到家长喊：
“喜么，快回来吃饭！”
“小良子，饭都凉了！”
“再不回来都洗碗了，—啊！”
最后一个“啊”往往要拖好长的音，是为了高声盖住孩子的嬉闹声，以便于孩子能听明白，也夹带着一丝家长的威严喝令之意。孩子们呢，也终于在大人的再三催促下，恋恋不舍的分开，纷纷回家吃饭去了，临走还会互相喊一句“一会还出来玩啊”。于是，晚饭前，山村出现短暂的宁静。
入夜天黑了，天气还很热。山村没有公共电灯，各家的电灯是不舍得多开的，门窗透出光线有限，稀稀落落的几盏灯，在风中摇曳。远山如黛，余晖笼纱。最远的山似乎在远离山村，渐渐地消失。月亮出来得晚，满天的星星已是璀璨夺目了！吃完了饭，小孩子们也都写完了作业，小孩子们要在大人监督下洗澡。男孩们通常就在自家院子中，由大人调好一盆温水，自己用毛巾沾湿，胡乱的擦洗几下，最后用水从头淋下，就算是洗澡了。洗完澡，就可以搬出家里的凉床，趟在凉床上纳凉了。凉床全是用山村不远山林里粗粗的毛竹做的。宽宽的竹片，结实、轻便、凉快。用之前，用凉水冲一下，擦一下，既干净，又凉快。凉床不能放在离家太近的地方，因为离家近的地方蚊子多，风也小，不凉快。一定要找一个离家门稍微远一点，没有遮挡的地方。门前那道小山岗是晚上纳凉的最好去处。小山岗没有树，地势高，风大。把凉床放下后，小孩子们迫不及待的跳上去了。一米宽的小小凉床，竟然可以挤几个小孩！大人们都是搬个椅子凳子，坐在附近，自觉排成一排，为的是互相不阻挡凉风吹过。
大人们摇着蒲扇，家长里短的说些闲话。小孩们最喜欢的就是看星星，数星星了！山村空气是纯净的，天空总是蔚蓝，星辰似乎伸手可摘。“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繁星点点，似静若动。启明星是最大最亮的珍珠。北斗星像七个玩丢手绢游戏的孩子一样，围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眨眼做鬼脸。那些多的数不清的小星星，银闪闪亮晶晶，一颗比一颗明亮，就像一个个小精灵，顽皮地眨着眼。在稚气地注视着人间，仿佛用那明亮的眸子讲述一个个美丽的童话。它们尽着自己的力量，把点点滴滴的光芒融汇在一起，虽然不如太阳那么辉煌，也不如月亮那样清澈，但它们梦幻般的光洒到了人间，把大地变成了一个奇异的世界，诱发着人们探索的欲望。流星，是坠入凡间的天使，总会在不经意间一闪而过，它只需披着一辰闪光的银纱，身上那斑斑耀眼的光辉就足以让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入眼。
这时候，小孩子们总是异常兴奋，高声呼叫：
“啊！流星，我先看到！”
“不，我先看到！”叽叽喳喳，争论不休。
“去逮萤火虫去啦！” 只听一个孩子喊，其他一群孩子也都跟着，一溜烟跑去了。小路边，篱笆旁，花丛中，山村夏夜，四处都是萤火虫在飞。三三俩俩，时高时低，忽前忽后，忽明忽暗。那么轻悄、飘忽，好像会飞的小灯笼，飞来飞去。小孩们抓住萤火虫，放到一个小玻璃瓶里边。玻璃瓶就像一盏小灯，放在凉床边，再拿来一本小人书小故事书，在夜色下也能看得很清呢！一个个像模像样趴在凉床上 “囊萤夜读”！
一轮圆月已不知何时升起。皓月当空，似玉盘高悬。“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薄薄的云层，在圆月边缓缓漂游舒卷，给月色披上神秘面纱。池塘里，荷叶田田，层层叠叠。荷花盛开，在月色下，婀娜多姿，幻影丛生。“青草池塘处处蛙”，青蛙“咕—咕—咕—”的叫唤，如潮水般，此起彼伏。蛐蛐、蝈蝈等也会掺和进来，“叽叽—叽叽—”不时叫几声，奏响一曲曲山村夏夜昆虫交响曲，让劳累一天的人们身心放松，平静安宁。
山村日照充足，雨水充沛。山岗下的水稻，绿油油的生长，在夏夜的微风中，高高的禾叶像波浪一样随风起伏。似羞涩少女，低低的吟唱，又如欢乐少年，轻快的舞蹈。伴随夏夜的微风，阵阵稻花香飘来，沁人心脾。稻花不似桂花那样香的浓烈，香气让人喘不过气来；也不似桃花那样，花虽妖娆而香气不雅。哦，对了，有点像茉莉花，淡淡的清香，不注意闻，很容易被忽略。可慢慢回味，感觉又不像。茉莉花很娇，娇气的香味，神秘而漂浮不定。而稻花香，闻到了，就踏实了，放心了。那香气，清香淡雅，愈久弥香。分明是春的延展，是秋的期待；是付出的回报，是收获的支票，也是山村人的信心和力量！
山村的人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此时，社会蓬勃发展，商品经济新潮流已袭来。相比较种地而言，经商、外出务工是富的比较快了，可他们都还本本分分不辍劳耕。夜晚，纳凉聊天，既是休息，也是分享对人生社会看法。而他们所议论的，无非前村后庄的人和事。谁谁干啥发了，谁谁家孩子考上大学了。我家今年要干啥，你家明年怎么搞？将祖祖辈辈居住的茅草房，翻盖新砖瓦房，就是新时代新生活的起点。没有翻盖的也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了，在总是在纳凉聊天时候，与邻居反复探讨交流。大人们在谈论这些事时候，难掩对新时代的向往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
那年夏天，我已经到了中招最为关键的时候了。放假几天在家复习，我呆在家里，日夜苦读。夜晚学习疲劳了，我会放下书本，悄悄走出屋，吹一吹夏夜的凉风，看一看月下的荷花，听一听一片蛙声，闻一闻稻花香味。不自觉的，会走到山岗人堆后边，看一看小孩嬉闹，听一听大人闲聊。
“田里稗子可真多啊，不过稻子长得好，收成不错啊！”
“一亩一千差不多啊……”
“是啊，是啊，稗子都抽三遍了，利死了（方言，意为累死了），今年肯定有好收成！ ”
……
“听说春生今年不上了。”
“考几年都考不上。”
“不上就不上，现在到广州打工，工资比当干部的还高啊！”
“三么复习几年，去年真考上了，李湾大队可是从来没有人考上过的啊！”
“是啊，是啊，吃商品粮了，不用再种田了。”
“今年都有谁考啊？”
又快到了高考季，听到这些话，我心里总会一紧。是啊，农民辛苦一天后，可以放松惬意的休息一晚，在美好的夏夜休憩聊天。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今天的辛勤付出，是为了秋天的硕果累累。
而我，面临紧张激烈的中招，正逢人生紧要当口，在美好的夏夜，莫负好时光！不能有片刻放松啊！我坚信，山村夏夜，只是我人生之路驻足的一瞬，走出山村，诗和远方才是我的梦想。于是我默默的离开聊天的人群，回到家，从家里小土井打上来一盆冰凉的水，把头没入水中，冰凉一下，又重新回到书桌旁……
那一年，我考上县城的重点高中——光山二高，也是我所在的那个初中仅有几名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之一。三年后，我又考上大学，从此离开故乡，离开山村……
故乡山村，我生长的地方，给了我力量，也是我理想放飞的地方，有令我陶醉的美景，有我挥之不去的乡愁和记忆。山村夏夜，是丰富多彩的；山村夏夜，是蒸蒸日上的。我爱那山村的夏夜，我爱那夏夜的山村。
作 者 简 介
王家传，河南光山人。文学爱好者。喜欢古文，诗词，对联，书法艺术等，并有一定研究。曾获得企业之歌创作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