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冬天的故事(冬天的故事)

关于冬天的故事

连环画《伏虎记》
1999年,那是一个冬天,龙凤矿前的马路市场上,人们看着卷扬机停了转的井架,一脸茫然。
 年根底下,茨沟沟口的一家小酒馆贴出了一副手写的对联。
 上联:天不管地不管酒管
 下联:兴也罢亡也罢喝吧
 横批:醉生梦死

第二年开春的一天,抚顺日报发了一个整版的抚顺矿务局的报道,报道里说,“为了减负,去年年底该局将连年亏损的老旧矿井龙凤矿封井破产”。
 壹
  迎春疯的那天正赶上他们家旁边赶大集,就在靠近晌午人最多的时候,迎春光着屁股爬上了他家的墙头,隔壁,迎夏媳妇,也就是迎春哥的弟妹正好在家呢。他弟媳妇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大哥站在墙头上冲着她撸自己的生殖器,捂着脸就跑出了院子,一边跑一边喊,我大哥疯啦!

  正在集市上摆摊的迎夏和嫂子听到迎夏媳妇喊叫,赶紧往家跑。过了一会,迎夏和嫂子把迎春手脚绑住抬进了一辆松花江微面送去医院。迎夏媳妇低着头到集市上把自家的摊和迎春家的摊都收了。大哥光屁股调戏兄弟媳妇的这一出戏又赶上逢集,“票房”自然是出奇的好。听现场看过热闹的人讲,迎春被绑出来的时候还在满嘴污言秽语一个劲的嚷嚷。

  当天晚上,迎春就从精神病院出来了。据说精神病院的大夫只问了几句话就让迎春回家了。

  检查的时候,大夫问迎夏,你哥以前下井的时候是不是赶上过瓦斯事故,就是97年5月那回?迎夏说是。大夫又问,你哥虽然没被伤着,但是从那以后就睡不好觉,有时候会大半夜光屁股出去溜达,是不是?迎夏说,是。大夫又问,这次你们为了给你哥办工伤,豁出去丢人了,让他在赶大集那天当着很多人的面调戏你媳妇,然后来看病,对不对?迎夏说,你咋知道呢?

  大夫说,你们这招,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人用过了,你们要是真想让他当精神病,最好想点别的办法。


  一夜之间,龙凤地区的大摩托多了起来。很多买断工龄的下岗职工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一台大摩托。

  那时候,从龙凤到市中心的十八路公共汽车票价只要五毛钱,出租车的起价也只要五块钱。但是公交车只到矿前广场,如果需要从矿前广场去其他地方,摩的可能是最经济实惠的选择。2000年前后,沈阳北站的候车室入口被摆上了几台造型很像哈雷的摩托车,展台下面贴了广告,摩托换代,力帆水冷。 

  我的邻居也买了一台大摩托,那摩托的造型比沈阳北站的摩托还拉风,只是没有力帆摩托上的那种水冷的散热器。

  有一天,我下午出门,正遇到邻居大哥推着摩托出门,摩托后面,他媳妇穿着超短裙挎着个小坤包,一边往摩托上跨,一边对着后视镜擦口红。

  我打了个哈哈,上班去啊哥,今天嫂子真好看。

  大哥没理我,启动了摩托车,驮着女人走了。

  另一个邻居大婶看到我被“撅”了,喊我过去,小声告诉我,以后再遇到这两口子千万别提上班的事,因为邻居们都在传,说她家老娘们上的不是什么正经的班。

  那年月在矿区有这么个段子,如果你在足疗屋或者洗浴KTV之类的地方玩得很爽,回家时千万不要跟摩的司机分享你舒服的经历。据说有个哥们在洗浴玩高兴了,回家的路上跟摩的司机讲了一路快活的细节。半夜,半块砖头从他家窗户扔了进来。从梦中惊醒的哥们冲着窗外喊,操你妈,谁?窗外由近及远的摩托车声中传来“米开朗基罗”!

  2000年年底或者是01年年初的一天,我陪同一个住在市内的老爷子在龙凤矿院子里溜达拍照片,那时原来龙凤矿电视台旁边的一趟临街的平房已经成了足疗屋,我俩蹲在平房窗户底下把相机贴在地面拍仰拍井架,拉着帘的窗户里面正好传出来女技师很夸张的声音。作为“当地人”,我对那声音是很尴尬的,老爷子像没听见,拍完照片,站起来继续找拍照的角度。

  我说,让您老见笑了。老爷子说,这是好事,好嫖总比好赌强。什么时候这地方要是没了KTV和足疗,到处都是麻将社,那才真是没救了。往前走几步,又拍了几张,老爷子突然冒出一句话:“刚才那里面的,吹拉弹怎么样不知道,唱功还是不错的”。
  
  2003年前后,外地人到抚顺,手机里会收到一条“欢迎来到绿都抚顺”的短信。有一次,时任市委书记的周银校在讲话中强调,把“煤都抚顺”建设成“绿都抚顺”,是一项长期的战略任务。
   2004年,周书记被调走了,接任的新书记也姓周,新周书记在抚顺干了将近四年,直到现在,有些抚顺人还说,如果周书记多干几年,抚顺会比现在强。抚顺人想多留几年的周书记,不是建设绿都的周书记,是后来的周书记。
  

  眼镜挨揍那天下着大雪,傍晚刚点灯时,天还没完全黑。我和眼镜是从同一辆18路公共汽车上下来的,因为路上已经积了一层雪,我们走得都很慢,眼镜走在我前面。路过一家小吃部门口时,正赶上几个刚喝完酒的人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个看到眼镜,大喊一声,操你妈眼镜,让我在这碰到你了,说完一拳就把眼镜的眼镜打飞了。两个人很快都倒在了地上,虽然另外几个人并没有伸手,只有一个人在打眼镜,但那没了眼镜的眼镜明显不是对手,很快就被打他的人骑在身上抽嘴巴子。
  那人一边抽一边骂,我操你妈的,我好不容易借了个片子做鉴定,别人都没看出来,就你眼神好使是不?你怎么也买断了?你牛逼你别买断啊!我要是有工伤票子,至于混成现在这逼样么……

  那天,我穿着和眼镜那件很像的毛呢大衣,中分的发型也和眼镜的发型很像,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穿过那件大衣。


  2000年10月底的一天,临近下班时间,巷子里开来了一辆前风挡玻璃上贴着“抢险救灾车”白纸条的小解放,车停在一个邻居家的门口,一声喇叭响后,屋里的女人系着围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当她看清车子确实是停在她家门口时什么都没说,慢慢走回屋里去,再出来时,女人的围裙已经摘掉了,手里拿了一支粉笔,她在小院的木门上写上“你爸出事了,放学你去你姑家”,然后扔掉粉笔头,钻进了小解放。整个过程中她没问车上的人发生了什么事,车上的人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几天后,和我住一个院子的兄弟捡了十多个木头架子回来。那架子大约两米来长,不到一米宽,用两个竖着的方子钉上板皮拼成。板皮非常粗糙,方子看起来还不错。一开始,我们打算把方子和板皮分开,板皮用来烧火,方子留着做点什么。

  就在我们拿着“八路”挨个板子起钉子时候,捡板皮的哥们小声和我们说,别拆了,那方子再好也只能用来烧火,这样的木料做不了别的。不信你仔细看,有的板皮上还沾着头发呢。  听他说完,我们都觉得那板皮不能直接用来烧火取暖。就去找来在当地居士群体中普遍认同的一个“修为很好”的大哥给那堆架子念了一段经,然后才用斧子把那些板皮方子全砍成了烧火用的劈柴。    那个修为很好的大哥后来出家了。

  去年,我在抚顺的一个洗浴洗澡时偶遇了那个大哥。彼时的他已经为了抚养前妻改嫁后还给他的孩子还俗了,在洗浴中心当搓澡工。我问他,凭你二十多岁就在棚户区给一群老居士讲佛经和在寺院当过维那和知客的资历,为啥不看看风水算算命呢,就算没有现在赚钱多,总归是比这个活轻巧啊。他说,信仰是用来解决生死问题的,不是用来解决温饱问题的。
  

  那时候,矿区平房里每个月交很少的钱就可以随便烧的瓦斯已经停了。当地人取暖开始依赖煤坯,为了少烧一块煤坯,有些人会选择到爱心商店去坐一下午。

 下过井的人多数都好酒,爱心商店的矮火墙上经常会坐着那么三五个人,一人端着一个一口杯,有时候一人一袋,偶尔也会有几个人分食一小袋五香花生米当下酒菜。

 每当夜幕降临,商店里弥漫着劣等烟草的气味,那边麻将桌上激战正酣,这边一伙已经微醺的“酒话会”也就开始了。

 喝多了以后,很多下岗的矿工喜欢回忆过去曾经辉煌的日子。

 他们经常说,那时候小卖部卖的香肠有一块七的和一块钱九毛五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一块七的香肠是什么味道,因为他们只买一块钱九毛五的。

 因为文化程度不高,见识也相对有限,有些矿工显得有些盲目自大,在他们眼中,那个刚刚封井破产不久的煤矿曾经无比辉煌。比如当年煤炭部开会,如果龙凤矿的矿长不去,会就开不成。这个事曾经有好几个矿工说过,现在想想,就算真有“龙凤矿长如果不到就开不成的会”估计也是龙凤矿长要被批斗。如果是表彰会,奖状可以让别人代领,批斗会恐怕没人愿意替你上台。

  在他们嘴里,他们曾经工作过的那个煤矿就是中国最牛逼的煤矿,没有之一。

  它的牛逼,不仅是因为早在1903年就已经开始开采了,还因为大架子入口处曾经立过一块写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的牌子。

  它的牛逼,是因为曾经有个矿工受到周总理的邀请去参加了1966年的国庆招待会。他从北京回来的那天,矿上弄了个八抬大轿敲锣打鼓把他媳妇抬到矿里听他作报告。

 它的牛逼,是因为曾经有个313掘进队特别厉害,什么样难采的煤都能采得出来,后来有人根据313掘进队的先进事迹画了一本叫《伏虎记》的小人书,据说卖得老好了,据说那本小人书当时连毛主席都看过。

  它的牛逼,是因为在九十年代矿工们就已经开始刷磁卡考勤了,上班的记录都是存在电脑里。
  
  有时候他们喝多了,甚至会觉得1997年春夏之交的那次导致煤矿后来提前破产的事故都要比别的地方的矿难牛逼少许。“你知道不,咱们井下一下子死了69个人,一般小破逼煤窑所有工人加一起都没有那么多人吧,他们就算是想死那么多人,也没有那么多人吧”。

  矿区曾经的辉煌,也是他们人生中最为难忘的日子,那些年,他们作为工人的优越感还体现在喝酒上,在国家最困难的时期,很多地方连饭都吃不饱,作为矿工的他们每个月都有特供的三斤白酒。“你知道不,我们那酒可是周总理特批的啊,周总理说了,煤矿工人很辛苦,为了祖国的建设贡献最大,必须要让煤矿工人有酒喝。鞍钢牛逼不,那时候鞍钢的工人也没有特供酒,鞍钢再牛逼能咋滴,要是没有我们的煤,他们还炼个鸡巴毛钢”。

  矿工们还说,龙凤矿一进院的那两座办公楼如果从天上看,是两个字,一个是工,另一个是人,这是为了让天老爷都知道,煤矿工人是最牛逼的。
 
 有一次,一个老头一边喝酒一边回忆起他第一次下井的经历,师傅对他说,你不要以为你扛的是锹,那是你同敌人战斗的刺刀,你也不要把下井当成工作,我们下井不是去工作的,我们是去战斗的!我们是战天斗地炼海烧山虎口夺煤支援国家建设的战士!

 正在慷慨激昂时,他的话被一个酒友打断了。

 “现在连阵地都没了,你还战斗个鸡巴呀”。

 刚才还慷慨激昂的老矿工低下头去,呷一口酒,低声说,“毛主席老人家给个铁饭碗,小矮个给扎个眼儿,小江给踹个扁,还特么给踢老远”。

  旁边的人接茬:你把人家当对象,想跟人家过一辈子,主动把腿岔开了,结果人家干完给你一百块钱,提裤子走了。

  酒如果喝得足够多,他们也会在小个子领导的名字前面加上脏话,在他们看来,毛爷爷无论做什么都是正确的,小个子领导无论做什么都是坏的。有一次我忍不住也参与了他们的讨论,我问他们,你们都说毛爷爷好,毛爷爷的时候你们敢这么骂他老人家么?现在你们骂小个子,骂了也不会被抓起来,这难道不是小个子给你们的好处么?

 “嗯,你小子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几乎每场“酒话会”都会以慷慨激昂的回忆开始,以低声的抱怨或者骂街结束。


    除了回忆和抱怨,矿工们还会交流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像“迎春撸管”之类的故事,比如:
  97年出事的时候,有一户矿工家属要求给孩子安排工作,结果工作是给安排了,上了两年多班,矿破产了,那个孩子因为工龄短,买断也没给多少钱。“还不如当时不要工作,多要点赔偿金了”。

 有一次,开拓区有个矿工在小吃部喝酒喝多了,和邻桌的人打起来了,被人家打了个乌眼青。第二天,他在井下遇到冒顶了,他虽然没被埋,但是有人被埋了,他就赶紧挖,因为冒顶,工具也不知道埋哪去了,没有工具就用手挖。等到被埋的那人被挖出来,他已经满手都是血,有个手指头都露出骨头了。等把被埋的那个人送到医院,他才发现,他玩命挖出来的那个人就是头天打了他一电炮的那个人。后来,被埋那小子出院时,他过去堵在医院门口给了那小子一电炮,把那小子打了个乌眼青。然后俩人去小吃部一起喝了顿酒,后来还拜了把子。

 瓦斯还没停那会,北龙凤有个小子把瓦斯从家里管子接出去,弄到一个院子里烧热水,然后把热水卖给澡堂子,据说一冬天挣了老鼻子钱了。
 
 有个小子半夜从乌龙沟翻山去乙烯那边,走着走着发现前面有个人影,他慢点走,前面的人也慢点走,他走快点,前面的人也走快点,快到那片乱坟岗子时候,他想看看前面的人影到底是人是鬼,就铆足了劲追了上去,结果前面的人影找了个坟头就钻进去了……
 
 如果听众里有年轻小伙,他们还会讲一个关于绿毛耗子的故事。

 因为老鼠比人类对瓦斯气味更敏感,一旦瓦斯涌出,老鼠就会快速逃离危险的地方,所以在井下工人们是不打老鼠的,他们把老鼠当成“预备瓦检员”,还给老鼠起了个外号叫“八爷”。

 有一次,有个叫大蚊子的矿工遇到了一只绿耗子,“那颜色,娇绿娇绿的”,老矿工讲这段时就像亲眼见过那绿耗子一样。据说大蚊子看着好看,就把绿耗子给抓住带回地面了,当天晚上,大蚊子一边喝酒一边玩耗子,结果把耗子尾巴给泡到酒里面了,大蚊子也没在意,就把酒给喝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第二天大蚊子媳妇就回娘家了。他怎么回娘家了呢?你听我往下讲啊”!

  你看到矿前那个啥啥啥商店没,那地方原来是个按摩房,大蚊子媳妇回娘家了,大蚊子就只好天天去按摩,后来那个按摩店里面的小姑娘全被大蚊子给干跑了,老板招不到小姐,就把店关了,那地方后来就成商店了。

 有时候讲完这个故事,讲故事的人会挑个酒友开玩笑,说那绿色的耗子自从被大蚊子带到地面,现在已经找了个母耗子在地面安家了,还生了一大窝小绿耗子,问他需不需要泡点酒,如果需要,就喝一大口酒或者出钱买一包花生米,喝了或者买了就告诉他绿耗子住哪。

 有一次,一个酒友说,不行啊,现在那个足疗城的老板是我姐夫,万一我把那里的小姐给整出工伤来,我姐夫就得养人家小姐一辈子。你告诉我那耗子窝在哪也行,我过去全窝都给端了,也算是为我姐夫足疗城的安全生产出一份力。


  1999年年末,我负责爱心商店生鲜的采买,同时也负责爱心豆制品厂生产的油炸豆叶的销售。

  油炸豆叶的前几道工序和做大豆腐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将泡好的大豆浆渣分离,然后用土锅炉的蒸汽将豆浆煮熟,加卤水出“脑”。在上“榨”的时候不是压成大块的豆腐,而是榨成约2厘米厚的薄片,再用刀划成菱形的小块。将这些控好水的小块下到油锅中炸成表面金黄,然后撒上五香粉和盐,就制成了成品的豆叶。这种豆制品外焦里嫩,比市面上常见的素鸡素肉口感更好,直接食用的质感特别像烤茧蛹。作为其他蔬菜的配菜还可以做成豆叶炖粉条,酸菜炖豆叶,辣椒炒豆叶……可以说,只要是有肉的菜,都可以用豆叶来代替,最牛的一个顾客据说用豆叶做出了素锅包肉。

 豆叶的含水量比常见的素鸡素肉要大很多,所以豆叶的成本也比素鸡之类的产品低很多。那会,我把十斤一袋的豆叶以20元一袋的价格批发给蹲市场卖货的小贩,小贩对外零售的价格在2.5-3元之间。

 只花不到三块钱就可以买到能替代肉的食物,这简直是太便宜了。

 一开始,我是骑着倒骑驴送货的,很快,我们就开着一辆华利牌小货车送货了。 

  有了机动车,我们把豆叶卖到了沈阳,每隔3天,我们都会往沈阳送一车货。

 为了激励小贩们帮我们卖货,我们提出了买10送1的优惠办法,既一次拿货10袋就可以多给1袋货。但是很快我们就发现,多给的那袋货总是被几个相同的摊主拿走。

 在沈阳,拿走那一袋货的,永远是铁西的摊主,皇姑的摊主几乎从来没有一次要10袋货的时候。抚顺龙凤地区的搭连市场、茨沟市场、矿前市场和海新街市场的摊主经常会享受买10赠1的优惠,但是抚顺东洲地区的阿金沟市场的摊主每次最多只要3袋货。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想明白了阿金沟市场销量惨淡的原因。搭连、茨沟和矿前市场的摊主面对的消费者都是龙凤矿的下岗工人,对他们来说,豆叶真的是一种极好的食物。而阿金沟市场周边住的都是石化工人,那时候石化工厂的效益特别好,下岗工人也很少。能吃得起肉的人,谁会经常买豆腐呢。

爱心商店和爱心豆制品厂的法人代表都是杜连伟。

     1999年的龙凤,几乎没有不知道杜连伟的。当地人有的叫他杜连伟,有人喊他杜小二,还有人管他叫杜菩萨。

   杜连伟是抚顺矿务局车辆厂的下岗职工,1992年和几个哥们发起成立了一个公益组织叫“学雷锋爱心小组”,到了1999年,小组的成员已经有500多人。这500多人里,还有几个人是美国公民。
  那时候,龙凤地区的人都知道,有困难,找连伟。爱心小组先后收养过几位孤寡老人和孤儿,资助了很多家庭贫困的学生,爱心商店的货品也比别的小超市便宜一些,豆制品厂和汤圆作坊的利润也会定期有人收走用于小组的活动经费。东北大学和沈阳大学的大学生组员也会利用假期到那个挂着“用愚公精神再创业,用雷锋精神做好人”大标语的院子为当地的孩子办起免费的假期补课班。当时有个叫罗宇威的书法家,据说他的字在抚顺很有一号,很多老板找他写字号牌匾润格费至少上千块,但是他在爱心小组的补课班教书法,不仅分文不取,连往返的车费都是自掏腰包。
  那时候,爱心小组的人员构成非常复杂,以下岗工人为主,也有一些大学生和退休后来发挥余热的老人。那些老人中,有读佛经的,也有读圣经的。

  有一次,两个老太太因为各自的信仰吵了起来,经常读佛经的老太太认为杜连伟是菩萨,经常读圣经的老太太认为杜连伟是先知。后来还是信佛的老太太做出了让步,他们承认杜连伟是先知,但是他们又说,先知也是菩萨。

  有一年过年,一个“矿工书法家”往杜连伟家门口贴了幅他自己写的对联,上联是:杜度众生出苦海,下联是:伟大伟大真伟大,横批:连劫发愿。

  几个平时读圣经的老太太看到对联说,明年咱也要写一幅。

  我曾经问我一个老太太为什么认准了杜连伟就是菩萨。老太太告诉我,杜连伟真的是救苦救难,本来她是练X轮的,有一次杜连伟告诉他X轮佛法不是真佛法,要是想信佛,可以读点金刚经。她信了杜连伟的话,就改读金刚经了,等X轮佛法被政府认定为邪教的时候,她早已经和练功点那帮人断了往来。

  在爱心小组的日子,我一直很好奇杜连伟的信仰,和信佛的老太太交流时他可以整段整段的背出佛经,和读圣经的老太太唠嗑时赞美诗也是张嘴就来。

   2001年我要去北京上学,临走时我去找杜连伟道别,我说,杜老师啊,他们说你平时也经常读一个小本子,信佛的阿姨说你读的是佛经,信基督的阿姨说你读的是圣经,我挺好奇。

  他笑了,问我看他像是信什么教的,边说边把平时随手的小包递给我,“今天我的小包里还真有一个小本子,给你,自己看吧”。

  我打开小包,里面的小红本是一本党章。

  我知道,当你们看到小红本时候都笑了,没办法啊,之前我码的很多字都不见了,比如那篇 记者何苦难为记者 ,发在这个公众号里阅读刚刚过万就不见了,我只好在别的号里重发一次在这里留个链接。这次我虽然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但是我觉得它就应该是一本党章,因为杜连伟确实是个党员。

  其实,我听过的对杜连伟最褒奖的话是说他是个大忽悠。

  有一次,和曾经在杜连伟的爱心小组当过志愿者的哥们喝酒,谈论着十多年前的往事,那哥们突然说,什么菩萨啊先知啊,他其实是个大忽悠。

  我们问,他忽悠你啥了,忽悠你财了还是忽悠你色了?

  那哥们说,杜连伟忽悠我命了。“那几年日子难啊,我好几次都不想活了,被他一忽悠,我居然还成了能帮助别人的人了,我不仅活到了现在,还活得挺乐呵”
  
  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很多记忆已经渐渐模糊,有些事甚至已经记不清到底是我亲身经历的还是道听途说的。还有那些矿工讲过的故事,我也没有时间去考证真实性,比如那个绿色的耗子,如果我卖保健品,可以考虑去找一只来研究一下,没准以后就没人买伟哥,都来买飞哥了。可惜我现在的主业是做服装的,要那种绿耗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用。当然了,以后如果我生产鞋垫内裤之类的,没准还可以考虑一下在内裤的布料里混一点绿耗子的毛,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内裤生产出来了,权健的束老板要不要。

  这些年,唯一考证过的就是矿工说的那个从天上看是工人俩字的楼。前两年,一伙北京的朋友托我帮他们拍一张龙凤矿井架的航拍图,我带了个飞手过去航拍时特意告诉飞手除了北京要的照片一定要帮我再拍一张能看到工人俩字的照片。
  航拍那天天气晴朗无风,能见度出奇的好,无人机升空以后,飞手一边看着屏幕一边说,我就看到一个工字,哪鸡巴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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