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专栏(179) | 崔加荣:进退(上)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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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崔加荣 &图源 / 堆糖

江越走出办公室,望着蜿蜒远去的山路发愣。当初他就是沿着这条路来山里任职的。他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筹资把这条路硬化了。
如今要他亲手把这条路拆了,把村子搬走,他心里一百个舍不得。作为一个外来挂职的干部,他又怎么能够有信心说服村民呢!昨天在刘景泰家里的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让我们搬出去,搬出去我们什么技能都没有,补一些钱能吃几天?在这里穷是穷了点,但是有地种着总不会饿死。国家有钱了,为啥不帮我们把发展条件搞好一些?”
“我的祖坟都在这里,我不搬。”
……
“书记,电话!”江越正在回忆着,村委办公室里来了电话。他转身回屋。
“我是江越。”
电话里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你好!江书记!我是马大山啊,前几天和你通过电话的。我呢,想明天上午去村里,去见见那个老妈妈。”
江越心里愣了一下,才想起是有个老先生打电话来,说要寻找一位叫豆翠莲的老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过来。要不是这个电话,他差点儿忘记了这事儿。他答应了马大山,放下电话,又交代小高去豆翠莲家里打个招呼,准备开车去镇里。
江越上了车,半天打不着火,他垂头丧气地甩上车门,蹲下来叹气。刘英开着她的红色小车回到村委会,见他这样,赶忙下车:“哎,书记啊,你这是怎么啦?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江越抬头见是刘英,眼前一亮:“嗐!别提了,车子打不着火。你赶紧送我去镇里,我要去找老郑书记再说一下搬迁的难处,你刚好一起帮我说说。”
刘英一扬眉毛:“我可不是你的秘书哈!你这是滥用私权。”
“你这鬼丫头,啥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的?赶快上车!”
江越上了车,被车里的香水味儿熏得有点眩晕。
刘英是村里唯一有车的人,还是她爸爸给买的。刘英的爸爸常年在外面跑运输,是村里少有的富人,早几年前就搬到城里去住了。但是刘英大学毕业后坚持回村里挂职,说是为振兴乡村做贡献,这让她爸爸很恼火,却让江越和村里领导班子很受鼓舞。刘英的车里面装饰得十分女性化,娃娃,抱枕,香水。每次坐她的车,江越都觉得别扭,可她每次都逮着机会搭上江越,江越虽说能逃则逃,但心里又想坐刘英的车。
路上,江越发现车里有一卷画,便拿起来问刘英:“刘英啊,你还搞收藏啊?”
刘英回头一看,一个急刹车,转身去抢画:“别动别动,这是很珍贵的画。”
江越被吓了一跳,把画递给她:“小心开车!”
刘英把画放到副驾位子上,重新启动车子:“不告诉你,那可是名家的画。”
到了镇里,郑书记正在办公室拍桌子:“每个村都要我去解决,还要你们村干部干什么!”
江越知道来得不是时候,但是既然来了,还是要汇报一下小刘庄的情况。他嘱咐刘英看他颜色行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郑书记阴着脸,还没从刚才的火气里走出来:“你不是又来找我诉苦的吧?”
刘英伸了伸舌头,江越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郑书记,我刚才听到你发脾气了。不过,不过既然来了,我还是想和你汇报一下。”
“说吧。”
“郑书记,小刘庄真的不好搬迁,群众抵抗太大!我不能强拆人家房子呀!”
郑书记仰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突然坐直身子,大声说:“那就不搬了?就让我们的百姓困死在山里?”
“不是我让他们困死在村里,而是他们宁可困死在村里,也不愿意搬,开一次会吵一次。我们做干部的,目的还是让老百姓幸福快乐,要是硬要把他们赶出祖籍地,这是有违民意的呀!”
“什么是民意?祖祖辈辈在山里受穷,就是民意?你是党员,我们这么辛苦,难道不就是想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祖国强大了,经济社会都在飞速前进,难道把老百姓落在山里吗?”郑书记抑扬顿挫,手指把桌子敲得“咚咚”响,把江越吓了一跳。
刘英却不怕,她走上前去,理直气壮地说:“郑书记,我觉得在山里也一样能过幸福生活,只要想办法把村里的条件搞上去。这几年,在江书记的带领下,不是已经有很大的改善了吗?”
郑书记早就听刘英爸爸说过刘英的性格,没想到敢当面顶撞自己,但是他没生气,而是放低了声音说:“刘英啊,你知道吗?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老子有钱住县城,还给你配了车子,在村里给你盖了新房子。可是村里人不是都这样啊,村子这么偏僻,去个县城都要开半天车,他们怎么发展啊?我们怎么配套?就修那一条单行车道,花了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还要为这二十户人家要修一个车站吗?要让他们彻底脱贫,只能搬到条件好的地方。”
屋里安静了片刻,郑书记又对江越说:“你是组织调来解决问题的,不是叫你来诉苦的。”
江越一下子想发火,心想这些本地的正式任职干部都解决不了,自己一个挂职的,凭什么就得一定解决!大不了退一步不干了,回城里一样有工作。
他又想到自己的岳父送他下乡前对他说的一番话,似乎又没有退路。都是靠岳父的关系,他才有今天的进步,他不想被爱人和岳父一家看不起。想到这里,他便忍住,和郑书记道了别,离开了书记办公室。
在书记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江越心里有些烦躁。一只母鸡在镇政府大门口慢腾腾地散步,挡住了路,江越伸过手去,“啪啪”连按两下喇叭,母鸡吓得“扑棱”一下躲开了。刘英看了他一眼。她把车子开出镇里不远,扭头看了一眼江越:“带你去农庄,晚上你请我吃饭。”
江越不作声,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太阳快落山时,车子到了一个山脚下的农庄。农庄里树木茂盛,鸟声啁啾。农庄所有房子都是竹子做的,古朴而又不老旧,这是他两人减压的私密地方,连招待上级领导过来视察,他都没带来过。在山里两年多时间,他住干部宿舍,他没有自己的家,没有可以彻底交心的人,也没有让自己彻底放松的地方。刘英带他来一次,他就喜欢上了。
刘英把手放到江越的手背上,轻轻地抚了抚,示意他下车。江越搓了搓脸,下车进屋。
酒和菜都是老惯例,但是少了窝窝头。刘英不想让江越看到窝窝头,因为上次江越酒后抓着窝窝头,突然说自己像窝窝头,上不得台面。
席间,两个人各有心事,话语很少,晚饭吃得也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一瓶酒就下肚了,江越再要酒,被刘英阻止了:“别喝了,我们出去走走。”
江越犹豫了一下,跟着刘英出了房间。
房间后面是一个大水库,夜风过处,空气里夹杂着些许腥味儿。
“我知道,你想退,可是我不想退,小刘庄是我的家乡,我丢掉城里的生活不要,回到村里苦苦挣扎两年,就是想改变村里的穷苦生活。如果你退缩了,我退缩了,那以前所做的工作就白干了。郑书记就是这样的人,把下面的干部逼到死角,不留任何退路,成绩倒是出来了,可苦了下面的干部。”说这些话时,刘英一改往日的直爽性格,表现出少有的平静。
江越沉默不语,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大堤上走着。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夜莺的叫声。
突然,刘英的手被江越握住了。她心里一震,随即会心地握紧了江越的手,把一股力量传递过去。江越仍然不出声,两个人默默地走了十几分钟,江越终于开口了,他停下脚步,走到刘英面前,按住刘英的肩膀说:“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我留下来,为了你的坚持。”
初五的月亮像一条弯弯的镰刀挂在天上,天空繁星点点。昏暗的夜空里,刘英能感受到江越的眼睛里放射出像火一样的光芒。以前,两个人在这里也吃过几次饭,每次江越都是烂醉,从没如此认真地散步过。刘英的肩膀有些颤抖,手心里全是汗水。突然,她一把抱住江越,紧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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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崔加荣,男,1973年出生于河南省沈丘县,现居惠州。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协会员,园洲诗词协会常务副会长,在《中国文艺家》《神州》《星星》《星火》《青年作家》《唐山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上百篇,著有小说集《又见槐花开》《梅家湾》和诗集《花开四季》《在路上》《流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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