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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母
文/欧阳芝兰
嫁到婆家18年了，现婆母84岁，我41岁，婆母佝偻着腰，原本有一米五六的身高，被岁月缩减了几厘米，看起来更加瘦小，背很驼，向上拱起，像是一座小山，又像是背着一口锅。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笑容和蔼，像极了一朵野菊花，头发没有全白，还有些黑发倔强的生长着，婆母除了背驼，但耳聪目明。
先生很孝顺，是家里最小的儿子，经常开车回乡下探望公爹婆母。我原来回去得较少，因工作原因，没有规律，更谈不上节假日。如果婆母知道我要回来，便将屋前屋后收拾干净、妥当，特意同我整理好床铺，将凳椅擦了又擦，生怕还落下了厚厚的灰尘。婆母知道我喜欢吃葛粉，经常同我将葛根磨成粉，晒干，同我留着，我知道葛根变成葛粉极其不易，有很多程序，其艰难不可言语。每当我吃着葛粉的时候，晶莹剔透的葛粉像极了婆母晶莹剔透的泪花，葛粉很香，很白，如同婆母对儿女纯洁无睱的爱，没有一点杂质。我不忍心全要，有时只拿一小包，让婆母自己留些吃，可婆母却坚决让我带着，一定带，因为她知我喜欢吃。
除了给我葛粉，还有鸡蛋，把鸡蛋放在米里，是婆母多年来的习惯，说这样不会碰碎鸡蛋。女儿长到14岁，吃了婆母14年的鸡蛋，她自己舍不得吃一个，记得我从孕育孩子到生产坐月子，直到现在，婆母一直给我们鸡蛋，都知乡下鸡蛋很珍贵，也不知婆母花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精力忙活这些，打理这些常年陪伴她的鸡鸭牲口。她养了一辈子鸡，自己却很少吃鸡蛋。
记得以前刚成家，还是租的房子，因单位房子没建好，婆母总是同我们准备一袋米，米里照例放着鸡蛋，有时悄悄塞给先生一些钱，钱从她最贴身的裤袋里拿出来，钱上留有婆母的体温，暖暖的，很温馨。先生不忍心要，婆母坚决要先生拿着，说我们刚成家条件还不够宽裕，多少也能帮衬一下。每逢春节，婆母大小红包要发几十个，四世同堂，每人有份，甚至连我女儿将来出嫁的红包都准备好了，说孙女还小，她年事已高，给孙女一个红包，也是她做奶奶的一点心意，听她说完，我眼里全是泪水。一个瘦弱的农村老人，心里牵挂的是满堂儿孙，东西舍不得吃，钱舍不得花。
结婚那时，先生在读研究生，家里条件并不好，婆母舍吃俭用为我们筹得四千元，看着十元一张的厚厚一沓钱，我流泪了。那些钱，我不知一个农村高龄老人，如何凑得到的。先生告诉我，他读小学时，婆母起早贪黑，凌晨四点煮好了早饭，等先生吃完，婆母背着他去学校，到学校有时天还没亮。
婆母有时来我家，将剩下的饭粒晒在阳台上，晒干了拿回去炒成焦黄，磨出粉来，做成香喷喷的黄米粉子，那是我最喜欢吃的，很香，婆母说，粮食不能随便浪费，80多岁的婆母，让我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婆母还种了几块地的蔬菜，我有时同她急，冲她大声说，种那样多菜，怎能吃得完？闪着腰怎么办？摔着腿怎么办？出了点事怎么办？一连串问她，她却固执地笑，等我说完，这不没事吗？城里大棚菜哪有我种的好吃？我种的菜是妈妈的味道，我忍不住又一次湿了眼眶。
婆母来我家，不喜欢我们带她外面吃饭，总是说，外面哪有家里好，外面菜贵不说，还不卫生，家里吃经济又划算，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在家里做着吃，她从不挑剔，既使两三个菜她也乐意。我喜欢吃婆母的盐菜，她说，喜欢就多吃，我常给你做。有次先生邀同学哥哥到婆母老家，同学哥哥看到婆母给我这给我那，怕我不会熔猪油，被油溅到脸上烫伤皮肤，同我熔好了一大桶猪油，同学哥哥好感动，说这样的婆母怎能不讨儿媳们喜欢。还有几个侄儿来婆母家吃饭，被几碟小菜和辣椒萝卜条吸引过去，都忍不住说，最喜欢吃姑奶奶的辣椒萝卜了，因为她做的萝卜干脆口，特别好吃。酒足饭饱，话也特多，一种久违的亲近感涌上心头。先生同学也经常去探望公爹婆母，老家也时不时地热闹起来，因同学哥哥的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他们很久没有这种母子亲近感了，我隐隐看到同学哥哥的眼圈忽然红了。
记得先生两个姐姐住院待产那时，婆母一直床边忙碌，邻床的产妇晚上觉得凉快有些寒意，婆母立即上楼找到当时正在手术室值班的我，要我帮那产妇多拿床被子，她说：人生在世，总要互相帮助人，我听了，不只是感动，还很温馨。
全家福
婆母喜欢住乡下，不喜欢增加儿女们的负担，说腿脚不灵便，不喜欢爬楼梯的生活，可她与公爹经常进城来看我们，兄弟姐妹们团聚，婆母拉着我的手，说我太瘦，要我多吃，同我不断的夹菜，我忍不住握住她那树皮样粗糙的双手，心里很疼，酸酸的，在她面前，我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婆母这一生，育有四子两女，是最普通的一位农村老人，卑微如草，未见过大的世面，亦没读过书，甚至大字不识，可她有一颗博爱的心，视同儿媳女婿为己出，我每年生日，来电话最早的是婆母，照例又是一袋鸡蛋和一个红包。今日和婆母团聚，我不免想起了婆母的点点滴滴。婆母看重儿媳，儿媳自然敬爱婆母，婆媳之间虽无血缘关系，但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结。
作者简介
欧阳芝兰，湖南益阳人，护士，诗人，字迷，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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