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头儿

护工头儿
作者 ▏张浩明

因老伴患病住院,在某三甲医院和护工打了近一个多月的交道,然而只有对这个护工头儿的印象最深。
头儿是个中年女人,生得高大胖壮,红头花色,操专县口音,不时又夹杂椒盐普通话,有点官儿讲话的官腔味。护工三人一组,麾下有俩个属下听命于她,头儿的自我感觉好像很好。
护工主要的服务对家,是Ⅰcu病房渡过了危险期,又转到了普通病房的患者,由于都是作过大小手术的病人,有些护理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所以这个团队包揽了这一病区的所有的护理工作,医院的护士只管输液发药,其它杂事归这三人。
生意,若这护工护理病人也可叫生意的话,那么生意好时有十几个病人,差时也有五六个。护工主要负责病人的起床擦身翻身,照顾大小便,有的还要去食堂买饭,然后喂饭。另外病床床单被子和住院服的发放和更换,也归护工管,到了恢复期病人在病区走路的训练也归护工负责。当然大多数病人都有家属日夜陪伴,为护工减轻了不少劳作。
这三个护工分作白班夜班,若有轮休就少一人。三人从病人处挣得的银子,管他(她)们的公司要抽走一部份。而当个头头就有好处,三人每月轮修,其它俩人无收入,头儿轮修的那天却可分走那二人的收入。
所以这头儿就有头儿的架子,头儿就有头儿的“技巧”。头儿水平高,高就高在如何利用病人家属参与护理。是你的亲人嘛,细心照顾亲人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样减少了护工的劳作,而护理费照收不误。
我是极不愿意和这头儿打交道,但又不得不打,因为她是头儿。
记得老伴刚推走去手术室,她就来找到我,
她面色严肃站在老伴住的病房门口,好像不是在揽生意,而是像某管理人员在通知我。她操着椒盐腔说,某某床家属,病人做了手术就推进重症监护室,那里要自己准备全部生活用品,什么毛巾香皂护理垫大小盆子,东西不少一大堆,你须在我这买一套!
我说能不能自已去买?
哈哈,自己去买?你弄不清楚买啥子,也不懂配套,你配不好,lcu也不会收你的,麻烦,自找麻烦!何苦呢,哟喂!何必嘛!她一下改着专县腔口,说得长声吆吆的。
我问价格多少?
她答曰:298圆一套!
我回应能不能少点?
她答曰,一口价,不讲价!
这时儿子刚好走进来,便说,爸,你就不去跑了,就在她这儿买!
对头,还是儿子关心老爸!
头儿赞许了儿子一句,脸上僵硬的线条变得柔和,还有了些笑意。
三两分钟后,她拿来298圆的货,往病床旁的柜子上一搁,面色冷漠,风度凛然。
我翻了翻,心想定是赚了不少!赚就赚吧,态度平和点,大可不必一副“公事人”的样子。后来我又琢磨,也许就是这副公事人的样子,才能威摄住病人家属,做成头儿想要搞成的生意。公事人就是官,官就要管人。她除管她的俩个属下外,病人和家属也归她管,她这套本事在啥地方学的?看来头儿很聪明。
老伴手术后在lcu住了十来天,又转到普通病房,老伴还未到病房,头儿又找到我了,她的消息总是比我灵通。
她说,你请不请陪护?
我说考虑一下。
她说,从lcu转出来的病人,没有不请的!
话说得咄咄逼人,我没马上回答她。
上午十点左右,老伴被推回普通病房,推的俩个人,其中一个是头儿。我看老伴精神状态很差,便同意头儿的建议,和她签了个陪护协议,预交了部份钱。
一接触,恰逢头儿上白班,她的工作很讲技巧。但凡病人睡了或输液,自有家人陪伴,她便作巡视状,走到病房看看,神情很亲切,轻声说“好好”,像电视节目上的大小官儿在访贫问苦。可病人一但有需要,若翻身或下床大小便,这时便找不到她了,打电话联系,那头说我忙得很,不是专门照顾你一个病人,家属学着干,要不就等,等我把这边的事弄好就来!
有时急冲冲地来了,态度极不耐烦,出手很重,弄得老伴喊痛叫了起来。我说你能不能轻点!
头儿说,我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有职业资格证,干了几年了比你懂!回答很是钢性,噎得我一下说不出话来。
这时若是再给病人洗脚,她就哗哗哗地扯了好几张纸给病人揩脚。这纸质感厚实,是尊头儿要求买的,叫啥厨房专用纸。她哗哗哗乱扯一阵很慷慨,用的不是她的钱!她多扯纸是在很巧妙的报复我。
我说你用纸能不能节药点?
哈哈,作个手术几万十几万都花了,节约几张纸?我为病人作想嘛!水揩干,婆婆才舒服,你这个老大爷?!她不停地摇头,风摆柳般地出去了。
有时想叫她给老伴换换病号服,或换换床单被套,她总是磨磨蹭蹭,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总要你求她两三次才能办理。仿佛她看见我有求于她,她的神情有种惬意溢在脸上,感到很幸福,一派风光无限的样子。
从此我不想和她打交道,更不想和她交恶,得罪头儿只有病人吃亏,我这家属也会吃亏。只要有另外俩个护工在,我就不叫她,另外俩个若忙不过来,护理老伴的事就自己学着慢慢干。
好不容易熬到病婆婆老伴出院了。这出院像搬家,一大堆东西。已说好儿子的车十点半来接。这时头儿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一会儿拿来个黑色的大垃圾袋,说好装一些小件杂物。我正慢慢清理,她保镖似地站在我面前,我知道她是来结账收钱的。
她脸上极力挤出些笑意,我十之八九猜到十点出院也要算全天。
接着我把护理费全结清,出院的当天也算全天。她收了钱,熟练地数着几十张红票子,脸上笑眯眯的。
这时,我说我要特别感谢那俩个护工师傅,他们对病人的护理让我满意!护理工作的质量比你好得多!
听了这话,组长脸上掠过一阵惊讶和不满,随后她大言不惭地说,大海航行靠舵手,那是我管理和领导得好!口号叫唤得如此高调顺溜,我心有厌恶,实在不想和她多说,便回了一句。
你应该多向他们学习!
没想到这话正中组长下怀,看来我不是她的对手啊!
应该互相学习,互相学习嘛!头儿说了这句,
嘿嘿嘿地笑起来,并化解了我和她暗中交锋的尴尬和忿然,果然有当官说话的水平。她说声谢谢便转身离去。嘴里一阵嘀咕,肯定在骂我!
一个普通的中年女人,漂到城里是不是“时来运转”,当上了管俩个人的护工头儿,或许她认为就是当“官”了。当官真好,当官就该有当官说话的腔调,当官就该有当官的样子,并且还可以少干事多拿钱,这官是有当头啊!
所以茫茫人海大千世界,有那么人削尖脑袋,不管用什么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手段,去钻营大小官位。
看来还是当官好!哪怕只管俩个人!
我终于走出病区出了医院,我谢谢这些日子治疗和帮助过我们的医生护士,谢谢头儿手下的那俩个护工师傅。还有曾经同过病房的病友,大家相处融洽,互相帮助,先出院的还加了微信。唯有这个头儿,我翻遍心中的字典,也找不出谢谢两个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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