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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15
冬日念雪
山西长治 郭国亮
现在北方的冬日里也很少能够见到雪了。偶尔也下，多半像是在作样子，薄薄一层，缺少北地应有的那种匡势，不免让人觉得小气。
那团白曾经是冬日的标配，像哈达般白净。
无雪的冬日是枯涩无趣的，好像百灵鸟失去婉转歌喉。缺少雪花飞舞的日子，连梅花也失去盛开的激情。失了雪的冬日，变得僵硬而落魄。
念雪成了一种奢望。时不时看看天空发会儿呆，树梢与树梢交织成网状，透出天的淡淡灰蓝，一群鸽子飞过，发出呜呜的哨声，心里想如果能下一场雪那该有多好。玻璃上有树的倒影也有我的倒影，往上面随意呵一口气，瞬间凝成了薄霜，一股清冷色调自然泛默着冬日里的些许遗憾。
小时候的冬日，雪又厚天又冷，上一场还没化，下一场又临，赶场子似的。雪糁子密密匝匝斜织而下能听到沙沙落地的声音，而鹅毛雪花则飘飘忽忽像蒲公英毛毛似的在空中打着旋，闲庭信步不慌不忙下得没有一点声响，如果顶风行走在雪地里，只能眯着眼，眉毛白了，头发白了，世界都变白了。
天空墨云压得很低，若压在山头挂在枝头一般，大地被厚厚雪毯裹得严严实实，树梢、电线、屋顶、小路、山野…‥莽莽苍苍，一统万里，晶莹剔透，美丽圣洁。像一个传说一幅古画，确有“冻云霄遍岭，素雪晓凝华”的意境，抑或是“归鸿声断残云碧，背窗雪落炉烟直”之况味。
无垠的雪地就像一张巨大的宣纸，任时光纵横慢慢蕴出四季美景。
我生于将近年关时的腊月天，邻居二奶奶常开玩笑说扔你温水盆里泡了半天才有哭声，哦！哦！怨不得我总怕冷，嘻嘻。就在百日左右又冻伤了右脚，年轻的母亲没少受姥姥训斥，一到冬天她心里便十分紧张。秋后，赶紧把新谷草晒干编成帘，换下旧的铺在炕上，软塌塌有股谷子味，再拿出棉衣棉裤进行拆洗缝补，短了的地方再接上一截，怕我再冻脚，从放羊亲戚那里要点羊绒羊毛，一针一线做成棉鞋棉垫，透气又暖和。母亲的爱就像寒冬里的暖炉，可以驱散一切寒冷。
厚厚的棉衣棉裤穿在身上显得臃肿笨拙，黑色的灯芯绒布像麦田里的垄，一道挨着一道布满鞋面，鞋底的针脚线一行一行清楚排列着，像延续出无数个点的省略号，每一个点都是时间与爱心纳就的符码，棉鞋鞋腰比较高，鞋带一系连脚踝也能护住，走在有雪的路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迈开八字脚，跳到没踩过的地方，左右脚呈丁字形，一直向前，不一会儿功夫，地上的一串脚丫就变成了拖拉机碾过的胎印。遇到矮墙，低下头，像吃白糖一样舔两口，嘴上白乎乎一片。撇一根矮檐下挂着的冰棒，老家那边的方言叫“锥锥把”，咬一块一嚼，啊！好冰，好爽。两个小伙伴来到树下，要说句悄悄话，才把耳朵凑过来，另一人猛摇树干跑开了，树下便多了个会动的雪人，追着跑着笑着闹着，声音随着雪地上的轻风悠然飘向远方。堆雪人、打雪仗、竹筛子捕麻雀、滑雪遛冰等玩得十分痛快，雪趣童趣奏出了冬日最美妙最快乐的乐章。
家父是个勤谨人，怕我路上摔跤，天不亮就起来，用榆扫帚清出一条像粗麻绳似的小道，弯弯曲曲通向学校。母亲拿马勺把干净雪舀到桶里化成水，洗衣做饭。
冬天屋里生一笼焖铁火，炉膛大，即能烧煤也能烧柴，取暖兼做饭，旁边是搭着案板的煤池。母亲总会在格子窗上留一格不糊纸，长辈们讲“冻不着，可怕烟沾着”，这个习惯坚持了许多年。晚上睡前她会拿输液瓶灌上热水提前塞进被窝，等去睡觉时里面已是热热乎乎。有一次瓶塞没弄紧，渗湿了被子。瓶子不保险又换成砖块，清扫干净后放在火上烤热，再用旧布块包起来放进被窝，这办法暖和又持久。
有时候冬天特别冷，睡前父亲还会做点汤给全家人驱寒，一勺羊脂，一小撮葱花，姜末，一把粉条，半碗土豆丝条，出锅前用油呛一下，非常好喝，那味道一辈子都忘不了。
窗户上的那格孔成了家里花狸猫的进出通道，半夜听到嗵的一声，那是猫回来了，甩甩四蹄，轻轻走到我的脚边，舔湿前爪洗洗脸，然后蜷成一团，一会儿就能听到它的呼噜。窗外是呼呼的风声，雪片被风吹起打在窗棂上，发出唰唰声，像扬沙。又一股风从檐下穿过，像海浪涌起一波又一波浪花。风裹挟着一团茅蒿不停翻滚着发出呜呜咚的撞击声，远处的树枝被风吹断发出清脆的折落声。皓月当空，月色如雪凝成一般亮，雪色如月揉碎一般柔。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儿时记忆却晰如昨日。
匆匆已近小寒，手机屏幕显示未来一周仍无雪，心情有些惆怅失落，像丢了什么似的。
晚上睡前我又一次下意识看看天空，除了几颗星星挂在苍穹，什么都没有。不知今夜梦里是否可以拥雪而眠。
作 者 简 介
作者：郭国良
郭国亮，男，山西省长治市某中学美术教师，喜欢画画、文学，尤以乡土绘画和乡土文学创作为主要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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